殷家的花园颇具古意,小桥流水花草掩映深处,夏岚一身白色长裙端坐在走廊边,正对着外面的芭蕉树,五指在琴弦上翻飞如行云流水,整个人显得娴静优雅。
安离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她没想到,平日恪守礼数乃至于略显刻薄的夏岚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眼前的人气度优雅让安离自惭形秽,惊讶之余,也对夏岚为何如此计较她的礼数明白了一二分。
比起眼前的夏岚,安离承认自己差远了。
“但人各有志不是么?”
身后忽然响起殷北辰带笑的声音,安离猛然回头,却见他正笑吟吟地站在身后。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安离将自己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怕影响到不远处的夏岚,安离对殷北辰做了个口型:“你怎么来了?”
殷北辰被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给逗笑了,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回走,一边道:“不用这么小心,妈妈练琴的时候,很少能关注到其他事情。”
“没想到你妈妈家竟然还会弹琴。”在这样一个人心浮华的时代,还掌握这些古老艺术的人不多了。
殷北辰笑着,眼角却又一丝骄傲:“我外公是书香世家,虽然后来从商了,却还保留着当年的习惯……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带着这架琴参加过国际比赛的,可惜……”
后来嫁人了,为了相夫教子,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夏岚的一生绝对是遵循自己的观念进行下去的,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也希望殷家未来的儿媳也像她一样。
安离摇摇头,不知道是该惋惜,还是该哭笑不得。
“走吧,一会儿就吃饭了。”殷北辰没有继续为母亲解释,而是拉着安离的手,带着她往屋内走去。
两人在卧室内说了一会儿话,很快管家就来喊了。
来到餐厅,才发现菜已经上好了,而夏岚还没到。
安离走到桌边看了一眼上面的菜,脸色瞬间就绿了……清一色的翠绿色。
本以为夏岚喊自己来是对自己有了改观,看到这一桌子青菜,安离还是长叹一声……她之前在殷家的时候吃的就是这个,现在还是这个,夏岚其实是故意的吧?
殷北辰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走到桌旁刚要入座,察觉到安离没动,回头道:“怎么了?”
安离摇摇头,将心中想的事情压了下去:“等你妈过来吧。”
“也好。”殷北辰点头。
夏岚来得很快,两人刚刚交谈完,她就从楼上下来了。
夏岚换了一身衣服,走到安离身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勉勉强强道:“入座吧。”
安离无奈一笑,这才跟在夏岚身后,跟殷北辰一起入了座。
殷家的桌子很大,将正北首席让给夏岚之后,安离便挑选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殷北辰原本想要去安离旁边坐,刚走到一半,听到夏岚轻咳一声,他瞬间明白了自己母亲的意思,无奈地看了安离一眼,只好走到夏岚身边坐下了。
夏岚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探过身去,细细地询问着殷北辰这段时间的生活细节。
从头到尾,她看都没看安离一眼,也不让殷北辰跟安离交流,倒衬得安离像是个路人。
但安离却不觉得尴尬,她母亲从小就不在身边,从来没有体会这样的温情,看着夏岚跟殷北辰互动,难免觉得羡慕。
或许是安离的目光太过明显,说到一半,夏岚忽然停了下来,瞪着眼睛生气地看着殷北辰。
殷北辰愣了一下,便会意了母亲的意思,他笑着打圆场:“妈,安离过来得匆忙,也没有带什么礼物,不如让她敬你一杯,聊表心意?”
夏岚冷哼一声:“你知道我不喝酒,是想让她毒死我?”
话锋虽然锐利,却也没有拒绝。
安离急忙捧着杯子凑上前来:“伯母以茶代酒吧,过来的匆忙,实在是不好意思。”
听到安离服软的话语,夏岚脸色这才稍稍好转,在殷北辰的催促下,拿起了面前的茶杯:“礼数不全就是礼数不全,以后别拿这种小把戏来糊弄我。”
说着,倒也跟安离干了。
放下杯子,安离窃喜地看了殷北辰一眼——夏岚说以后,是不是就代表算是认了她的身份呢?
或许是因为安离敬得这一杯茶的作用,夏岚终于没再对安离条条件件,这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
饭后,夏岚表示自己累了,要回房间休息,上楼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两天吧。”
安离一愣,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殷北辰却怕安离在这边住不习惯,刚要跟母亲周旋两句拒绝掉,却被安离一把摁住:“伯母说的是,我们知道了。”
夏岚很是不满安离将自己跟殷北辰捆绑在一起,可是为了见儿子,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哼了一声,就在管家的陪同下,上楼去了。
夏岚离开之后,殷北辰调笑地捏着安离的鼻子,道:“竟然主动要求住下来,你不怕我妈了?”
安离抱住殷北辰作乱的手臂,笑道:“我从来就没怕过。”
虽然夏岚做事的手段有些让人不敢苟同,但她爱护殷北辰的心却是安离求而不得的。
安离有些感慨道:“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妈妈就好了。”
殷北辰知道安离的身世,听到这话,不由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妈妈也是你妈妈啊。”
安离笑着点了点头。
睡觉前殷北辰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询问安离是要自己待在卧室等他回来,还是要跟他一起去书房,安离一听自己可以去书房,眼睛都亮了:“当然是跟你一起去了!”
她才不想在卧室一个人待着呢。
殷北辰笑笑,带着安离一起往书房走去:“这书房是我十岁那年,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在高中住校之前,一直都在这个书房内学习。”
安离很少听殷北辰提起自己的事情,此时对他的书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路上安离设想了很多殷北辰小时候书房的样子,肯定跟现在不一样,或许会有殷北辰小时候留下来的痕迹……这么想着,她带着几分期待地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然而里面的陈设却让她失望。
书房的面积不大,确实是合适孩子的大小,然而里面的装修却是极为冷硬的,白色墙壁,纯黑的家具,风格跟殷北辰的卧室一模一样。
安离委屈地控诉:“你是不是后来装修过了?”
殷北辰一脸无辜:“没有啊,你没看到,殷宅里所有房间都是这个风格么?”
“……”安离一阵沉默,她还以为自己能看到小时候殷北辰留下来的影子呢,看样子是她想多了。
殷北辰却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拉起失望的安离,往书房内走去。
往里走了两步,安离才发现,这书房内竟然还有一道小门,看着殷北辰手法熟练的从柜子上的储钱罐里掏出一把小钥匙,安离面露惊讶。
那枚钥匙小小的,躺在殷北辰的手心,显得过于袖珍了,安离看得出来,那是适合孩子拿的大小。
殷北辰将钥匙放在安离手中,用眼神示意她过去开门。
安离又看了殷北辰一眼,见他正鼓励地冲着她微笑,这才拿着钥匙走到了那道小门前。
门上的所有些旧了,却很好用,钥匙插进去,安离轻轻用力,便听到咔嚓一声,门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这扇尘封多年的门。
门里的光线比外面还要明亮,向阳的那一整面墙都是玻璃的,站在屋里,正好可以看到之前夏岚弹琴的那条长廊。
安离微微眯眼,向房间内看去。
二十几平米的小房间,被一排又一排的架子沾满,架子上整齐摆放着很多小玩意,用过的篮球,泛旧的校服,整齐摆放的学校课本……一样一样,仿佛向安离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安离讶然转头,却见殷北辰正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她,眼中似是藏着动人的流光。
安离惊讶道:“这都是你的?”
殷北辰点点头,上前拉着安离的手,带她缓缓从架子前走过,一边道:“我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按照年份收起来的,这架子还是我自己做的呢。”
安离伸出手缓缓从那木架上刮过,木制的表面不算光滑,越往里走,看到的东西便老旧。
竹蜻蜓,陀螺,纸飞机……看着看着,安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小时候还玩这个。”
她以为只有普通人家的孩子才会喜欢这个呢。
殷北辰循着安离的目光望了一眼,这些东西应该是他六七岁的时候留下的,他眯了眯眼,神色中带上些许怀念:“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喜欢什么?”
“牛津字典啊,辞海啊……或者经济管理啊什么的……”
安离原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说完之后,殷北辰却沉默了。
她有些奇怪,正要回头看看他,却察觉肩膀一重,竟是殷北辰从后面抱住她,将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男人的气息离得极近,安离耳后可以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吐纳,这样的距离让安离有些僵硬。
却听殷北辰在她耳旁,闷声道:“那是十岁之前的,十岁之后父亲送了我这件书房,我就再也没有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