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众人在晨曦之中上了路，莲生换了一身男子的便服感觉舒服多了，想想千金小姐也是够辛苦的，穿的拖拖挂挂一层又一层不说，头上还要弄出花样来，别提有多难受了。莲生还是更喜欢她们平日里小道姑的装扮，头上扎一髻儿就完事了，既方便又轻松。
“莲生，你骑过马吗？”黎夏看着外面几个骑在马上的龙都卫问道。
“骑过，岐山下的一些农户家中养了马。”莲生回答道。
黎夏转头道：“我也会骑马！小时候叔叔们总爱带着我去山野策马！”
莲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在家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呢！”
黎夏笑了笑，“我小时候也贪玩，没少挨娘亲和爹爹的训，不过只要是叔叔们带我出去玩儿，他们便不会数落我了！”
“你有很多叔叔吗？”
黎夏撅着嘴巴想了想道：“他们都是我爹的义兄弟，也住在十里梅，常来往的差不多有十来人吧！”
“哇！那你们神医谷岂不是很热闹！”莲生想象着高朋满座、济济一堂的场面。
黎夏却摇了摇头，“其实神医谷平常都挺冷清的，毕竟来往的都是重病之人。”
“我倒是有一点不明白了，为什么神医谷只医治垂死之人呢？”
“一来，神医谷的医术不外传，若是什么小毛小病都找了来，人手也不够啊。二来，爹娘喜清净，似乎不爱与陌生人打交道，每每有人来求医问诊，都极其谨慎，身份不明者一律被拒之门外。”
莲生听着连连点头，“一定是有不少人想要偷学你们家的医术，所以你爹娘才如此防备！”
“我猜也是这样，不过爹娘和我的那些叔叔们关系是极好的，爹还常去给他们送药。”
“常？”莲生诧异道，“他们常常生病吗？”
“不！叔叔们都是走江湖的，江湖险恶，难免受伤流血！”
“原来是这样啊！”
“嗯！我想叔叔们大概是想报答爹娘才会教我马术吧！”黎夏说到家乡的事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
莲生羡慕地看着她，难免又想起师父老人家来，心里顿时愁肠百转。
“吁……”外边突然传来勒马的声音，马车也随之停下了。
莲生撩开帘子向外望去，“怎么了？”
一个龙都卫跑了过来，“姑娘，前面有一群羊拦住了去路！”
“羊？”莲身和黎夏惊喜地走下马车，果然看见一群小绵羊横在羊肠小道上悠哉悠哉地吃青草。
“大爷！”白护卫走到那位赶羊的农人面前，“你快些把你的羊赶走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对不住啊对不住，我这就赶它们走！”
可那群小绵羊似乎不愿搭理农人，任凭这鞭子打在身上也不肯挪窝。
“这羊是你的吗？”白护卫问，警觉地打量着眼前这看似普通的农人。
“这羊是我主人家的！平时都听话得很，今天不知怎么的！”那农人不耐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白护卫招来几个龙都卫帮着农人赶羊，他们动作有些粗暴，弄得一片“咩咩”叫，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哎哟，老爷们呐！你们可不能伤了这些羊啊！”农人捶胸顿足道，“伤了一头回去主人家不得扒了我一层皮哪！”
“咱们去帮帮忙吧！”莲生提议道，黎夏看这小绵羊欢喜得很，点点头就小跑着进了羊群。
莲生伸手去捞羊，差点摔了一跤，本来以为它重得很，没想到蓬松的羊毛下面却是皮包骨，意料之外的轻巧，她用力过猛一下子失了平衡，“怪不得不肯走，这是多久没吃饱了，你家主人怎么养的羊啊！”
那农人听见了莲生的埋怨，叹气道：“人都吃不饱了，哪有东西让羊吃！”
“瞧您这话说的，羊又不吃你家大米，年成再不好地上也长青草啊！”
“哎！”那农人愁眉苦脸地说，“小姐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年头，谁敢放羊上山吃草啊！”
“为何？”燕星华走了过来。
“你怎么下来了？”莲生问。
“你和黎夏都在帮忙，我们几个还能在马车上干坐着么！”
那农人连声道谢，“咱们这儿多得是流离失所的难民，如今这世道挣口饭可是不容易，老百姓们吃不饱就只能靠偷靠抢，这羊可是香饽饽，只好圈在家宅附近看着，这不是草都吃没了才不得不带出来么！本来我家主人有五十多头羊哩，现在就只剩下二十头了！”
燕星华静静地听着农人发牢骚，听在耳里，扎在心里，“晋国治下居然如此混乱……”
“咱们这儿还算好的，离主城远的地方都是些逃难的外乡人，那就更乱了！”
“你们国主都不管管吗？”燕星华面色沉重。
“地方太大！哪里管得过来啊！”农人直摇头，“这一打仗啊！苦得都是咱们老百姓，越是穷的就越难站起来了，没个十年八年的都缓不过劲儿来！”
燕星华站在那儿默默地握紧双拳，周围人都噤若寒蝉，莲生不停地给那农人递眼色，奈何人家根本就没发现。
“这……这是什么？”陆秀突然开口道。
众人一瞧，只见陆秀从草地里拨弄出一颗黄豆，白护卫在草丛中翻找了一会儿也发现了不少黄豆，他拿到鼻子下闻了闻，顿时浑身紧绷，脸色巨变，“唰！”龙都卫转眼间抽出配刀将燕星华几人围在了中间，那农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说！你是什么人！”白护卫的刀尖落在农人鼻上寸许。
那农人脸色煞白，浑身战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莲生上前一步道：“他看着不像坏人，这黄豆怎么了？”
“黄豆是炒过的，一定是有人故意撒在这里挡住去路！”
莲生转向农人，“这黄豆是怎么回事？”
农人直摇头，嘴里嘟囔着，“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啊！”
“我看他的确不知晓。”燕星华说。
白护卫警惕地环顾四周，“请主子上马车。”
燕星华前脚刚坐上马车，后方突然喧闹不止，“别让他们跑了！都抓来！”一大帮衣衫褴褛的乞丐手中拿着刀枪棍棒冲了过来。
“是土匪！是土匪！”农人也不管他的羊了，连滚带爬地就跑得没影儿了。
那些土匪跑近了发现一排人亮着刀严阵以待，脚步一滞，望着杀气腾腾的白护卫止步不前，瞅瞅他们又瞅瞅他们身后的羊。
“什么人？”白护卫厉声道。
土匪头子是个面黄肌瘦、头发花白的男子，生了一头癞子，身上的衣裳一点儿也不合身，不是捡来的就是抢来的，脚下穿了双全是洞的破鞋，露出黑色的脚丫子。他举着把斧头站在最前面，三角眼一直盯着他们来来回回地看，确认他们不是好惹的人后命令众人放下了武器，“我们是这里的山民！你们是干什么的？”
“滚！”白护卫一声低吼。
那群土匪往后退了退，想跑但又舍不下那群羊，壮着胆子开口道：“你们……你们踩坏了我们种的草！”
莲生看了看脚下的野草，“你这是要咱们赔？”摆明了讹人。
“赔！”那土匪头子看了白护卫一眼，“赔……就算了，那些羊留下，你们走吧！”
龙都卫站在那儿不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虚，腿脚发软，“你……你们别不讲理！这黄豆可是我们弄的！怎么说也得分我们几头！”
莲生小声道：“他们好像就是来打劫的。”
“我看着也不像是刺客伪装的。”一旁的钟绍英点头称是。
那土匪见他们还是没有都动静，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咱们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羊……这羊说什么也得分两头给我们，否则我们也豁出去了！”
“是！豁出去了！”
“左右都是死！死也要吃饱了死！”
“是啊！兄弟们！咱们不怕他们！”
一帮人看着羊群眼睛都泛着红光，恨不得一口全吞进肚子里，看来是真的饿得不行了。
“白护卫，咱们走吧！”燕星华突然发话道。
“请主子先上车！”白护卫低声道，眼睛一直紧盯着眼前这群人。
莲生他们上了马车，在护卫下向前行了一段路，突然听见外面响起阵阵欢呼声和羊群的哀叫，回头看那群土匪已经和羊群混为一团了。
莲生摇摇头叹了口气，“真可怜……”
黎夏愁眉不展，“现在燕师兄一定很难过……”
……
燕星华此刻坐在马车上，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眉宇间尽是忧虑，这就是他的大回，生为天子，他安然地享受着三清山的庇佑，却不知他的子民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他有罪，而且罪孽深重。
“主子！”骑着马的白护卫在外唤了一声。
燕星华掀开帘子，“怎么了？”
“前面就到城镇了，是否要找地方歇息？”
燕星华想了想道：“继续赶路吧！”他此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弋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