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倒是一夜无话，苏若晨也在睡梦中梦见了极为美好的一幕。她和龙月杰双双而立于船头，任凭岸上的金菊开成一片金色的汪洋。
梦境自然是好的，只是苏若晨有意贪恋床铺，想要再温存半晌，却被玖然毫不留情地给推醒了：“小姐，小姐，醒醒。”
苏若晨心中万般不情愿，但是那梦里的美好景象也如泡沫一般破灭了而去。她睁开眼，还有些老大不高兴：“玖然，这才几点？”
她抬眸往窗外望去，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心中更是不高兴：“这外面天还未亮，你喊我做什么？”
“小姐，你忘了今日送棺了吗？”玖然知道苏若晨兴许睡迷糊了，因此话语里也没什么焦躁之意，“送棺惯例是这个点起床的。”
苏若晨愣了半晌，方将思绪从那太过美满的梦中剥离开来。她也一点点地回到了平日的冷静时光，方以涵的死讯也在她的耳边回荡。
是了，她现在哪儿是想什么“一世一双人”的时候，只要她还在这个压抑的苏府，她就要为自己的生存精心布局。
“这样啊。”苏若晨清醒后也便不说什么了，坐在床上让玖然拿过温热的毛巾擦脸浣手。那带着玫瑰香气的温热贴脸，直熏得苏若晨再度坠入那甜蜜的梦中，只是苏若晨却再无那份回味的女儿心思。
玖然为她穿戴白衣时还仔细打量，唯恐这白衣上沾上了一丝的污垢。苏若晨反而为玖然这般谨慎而发笑：“哪有这么厉害，我都看不出来有污垢，他们也未必费心去找。”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玖然一边查看着一边摇头道，“小姐您可以不留神，但是作为奴婢，为您提供洁净的衣物是本分。”
见玖然这般认真，苏若晨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直到玖然确认无误后，才舒了一口气，为苏若晨挽鬓插簪。
长夜寒凉，那微凉的流苏垂下来打在苏若晨修长的脖颈上引得她一阵战栗：“我听闻，只要绢花不就够了？”
玖然手上动作不停，娴熟地往云鬓上插戴着各色首饰，语气却十分温和，和这动作格格不入：“不是的，虽然仍是在葬礼之中，但是您身为苏府小姐，此刻老爷又高热昏迷无法主事，您便是苏府中除了老太太外的主子。因此这穿戴虽不能抢眼夺目，但也不能失了家主的气概。”
玖然这么一提，倒让苏若晨想起苏炫失势一事。对于她来说，这事自然是利大于弊。至少苏炫再也不能轻看了她，心中以为有了另一枚称心如意的棋子，就把她抛弃了去。
“我便是除了老太太外的主子，那二小姐算是什么？”苏若晨有意打趣一下玖然，因此刻意指出了她话里的毛病，但是语气里却并无责问的意思。
玖然的动作顿了一下，就像是她不合时宜的停顿一样。只是这停顿也是极短，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小姐是想听什么话呢？”
“自然是真心话和场面话。”苏若晨摆了摆手，反正梳妆也十分无聊，不如趁此机会和玖然闲聊一番，“你放心，这只不过是我们二人的闲聊而已。”
玖然这些日子的相处，也对苏若晨的秉性有些了解，她心中也有几分相信苏若晨。因此听到苏若晨这么说，她也便不再迟疑：“若是场面话，那自然是您为嫡长女。现在既然只有小姐您，那奴婢也便没提二小姐。”
“若是真心话，那便是，她二小姐算是什么主子？”玖然冷冷一笑，打开的妆奁中一只绢花掉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苏若晨知道玖然从来都是冷静如水的人物，还从来没听过她说出如此尖酸刻薄之语，因此一时有些讶异：“玖然，你为何这么说？”
“小姐还不知道吧？方侧妃的死，恐怕是有人动了手脚。”玖然俯下身子，低声在苏若晨耳边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玖然喷出的热气让苏若晨感到有些痒痒，下意识地想要侧开身子，只是这句话却让她立在当场，并且惊得立刻伸手掩住了玖然的嘴：“嘘！不许胡说！”
“方侧妃死的时候，据说二皇妃喂了她几口药，自己也尝了一下冷热，结果就被传胎气不稳，说是摄入了红花之类的活血之物。”玖然声音压得越发低沉，听起来就像是极为隐秘的低语。
“咦？若我没记错，那方侧妃不是触壁而死吗？”苏若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所攥紧，她的眼睛猛然瞪大，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情绪，“难道……”
“正是如此，虽然奴婢不通医理，但是奴婢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以止血为重，怎么会在药中下红花这类的活血之物？”玖然的低语更让苏若晨感到难以喘息般的沉重。
“接下来的话，小姐便当是奴婢的胡言乱语，不必往心里去。”玖然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更为惊天的“猜测”。
“据说那日只有四人在场，方侧妃，大皇子，二皇妃还有二小姐。二皇妃是不会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还去往药中下红花的，就算她想下，她也没那个时间去下。”
“这是什么意思？”苏若晨抬起手轻轻拭去额头的一滴冷汗，语气里也又惊又疑，“难道她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吗？”
“这只是奴婢听来的传言而已，事实如何，奴婢不敢置喙。”玖然虽然这么说了，可是她说出口的，却几乎都是事实，“方侧妃和二小姐不算和睦，因此那日方侧妃还算清醒的时候把二小姐赶了出去，屋中只留着大皇子、二皇妃和方侧妃三人。那三人更是直到方侧妃死都没踏出过屋子。”
“御医呢？这红花有没有可能是御医加的？”苏若晨急切地问道，她当然明白，如果这一切都成立的话，最终这件事将指向谁。
“奴婢觉得没什么可能。”玖然摇了摇头，“那日二皇妃身觉不适，因此便传了御医。据说当时二皇妃也有这一猜测，但是观御医面色，泰然自若，不像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玖然的这席话，竟让苏若晨不知道是喜是悲。她终于知道谁在幕后捣鬼，却又惊异于为何是这个看上去与世无争的唐筱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