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说话耿直,卜弋与呼延飞之间曾多次出现让双方均极为难堪的矛盾,卜弋亦因此亦于别处吃了不少暗亏,因而近来卜弋说话愈发收敛含蓄了,依照呼延飞的话来讲便是卜弋懂得“三思而后行了”!
呼延飞虽允许卜弋直言,但卜弋之言呼延飞却只当做耳旁风,并未真正听到心里头去。
“此女子绝非俗物!”呼延飞仍旧兀自思索着呢喃道。
呼延飞似乎是将拓跋夜宴中短暂的相聚重又细细咀嚼了一遍然后郑重得出定论一般。
“单于?”卜弋很是无奈地呼唤呼延飞似乎早已飘向苏若晨所在的拓跋部落的魂魄。
“嗯!”卜弋这一声呼唤似乎唤回了呼延飞的思绪,又似乎是恰遇呼延飞做出决定一般,呼延飞回过神来吩咐卜弋道:“卜弋,你帮我派人随时留意那个太子妃的行踪!”
“单于!”卜弋一惊,进而提醒道,“她可是水月国太子妃!”
跟随呼延飞多年,卜弋从未见过如此不理智的呼延飞。
“她是水月国太子妃那又如何,”卜弋无所畏惧地道,“谁敢断定她的身份是真是假?或许是拓跋宇那个老小儿弄出来的噱头亦未可知!更何况他即便她乃真正的水月国太子妃又如何,难道咱们战无不胜的呼延部落还怕区区一个水月国不成?”
看来,呼延飞并不将水月国看在眼中。同时,卜弋自心底隐约感觉到此番呼延飞对那女子极可能是认真的,是千百头饿狼铸成狼堡亦阻挡不住的!
但卜弋仍是不甘看着呼延飞就此“堕落”下去:“可是……”
“阿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卜弋与呼延飞的谈话,“拓跋夜宴上那位神仙姐姐还在拓跋滞留么?”
呼延飞与卜弋抬头向门外望去,只见呼延娜日迈着轻快的步子进得呼延飞房中,项上戴着四叶草吊坠,腕上是四叶草手链,连发髻上也缠了四叶草发带,甚至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身绣了四叶草的衣裙套于身上。一眼望去,呼延娜日几乎将自己装点成了种植四叶草的花盆一般。好在这套四叶草装束将呼延娜日装点得更为灵秀清丽了,否则走在街上呼延娜日定会被当成野丫头来看待。
呼延娜日澄澈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灵动,秀气的小手随意地搅着一方轻薄柔软的锦帕。一动不动地立于门口,等待呼延飞回答。
“娜日来了!”呼延飞收起迷离的眼神,换之以发自肺腑的爽朗的微笑,俯身向前伸出健壮有力的双臂,对呼延娜日招呼道:“娜日快到阿耶这里来!”
虽然呼延飞的确极是宠爱呼延娜日,但如此夸张的变化不得不使卜弋怀疑呼延飞是为避开继续与自己谈论那个所谓的水月国太子妃而故意为之。
不过,且抛开方才发生的事不说,单说这份父女真情倒真是羡煞旁人!
看到这一幕,一向看透人情世事的卜弋亦瞬间被感动,只觉一股暖流融入心田,嘴角便如含了蜜一般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卜弋素来是冷着脸的,他的笑容鲜有人见,如这般兀自发笑的更是如凤毛麟角,可惜呼延飞并未注意到卜弋的表情变化,实属莫大的遗憾。
“阿耶!”呼延娜日走近呼延飞,却并未如呼延飞所料扑进自己的臂弯。
呼延飞略有一丝失落,但只是一瞬的尴尬过后,仍是对着呼延娜日“呵呵”傻笑。
“那位据说是水月国太子妃的神仙姐姐还在拓跋么?”呼延娜日不依不饶地重复问道。
十二三岁的孩子总是那么执着而叛逆。
“嗯!”呼延飞口齿含糊地应了一声,继而拉着呼延娜日坐到座儿上,认真地问呼延娜日道:“娜日问她作甚?”
呼延飞不知呼延娜日真正意图,只得一步步刺探。
“娜日想再见她一面,阿耶可否成全娜日?”呼延娜日毫不避讳地将自己之意说与呼延飞听。
呼延娜日之言不禁让呼延飞大为震惊,更让卜弋如被雷击般震惊万分。卜弋惊讶地几乎惊呼出声,但卜弋努力控制住自己压下内心的震惊,耐心听下去。
呼延飞稍一犹豫,对呼延娜日道:“呼延此去拓跋路途遥远,岂能是说见便能见的?”
的确如此,他们前往拓跋赴宴可是乌木达穆娜提前多日差人告知的,如此呼延飞等一行人方有足够充裕的时间赶往拓跋,这是其一;其二,上次赶赴拓跋乃是应了乌木达穆娜热情相邀,而此次前去又有何由头呢?即便呼延飞足够霸道,但毫无缘由地贸然闯入拓跋亦难以服众,必将引起轩然大波!为了如此一件小事平白惹祸上身的确非明智之举,呼延飞犯不着自讨如此麻烦。
“千里算得什么,再说,倘若我们不能去便将她请来就是了!”呼延娜日毫不在意地争辩道。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呼延娜日心思直接了当,不愿费心多思考一分。因而呼延娜日总将复杂的事情想得过分简单。
“可她是水月国太子妃,并非我等想请便请得来的!”呼延飞并不认为呼延娜日所言过分幼稚,反而极其耐心地解释给呼延娜日听。
“为何?”呼延娜日不解地问。
“这个……”呼延飞心思飞快旋转,以求合适的解答。
呼延飞不想说告诉呼延娜日因为太子妃地位高所以请不动,不想告诉呼延娜日地位高的人便架子大、难以请得动,倘若如此说,呼延娜日定会认为苏若晨是难以相处之人,继而对苏若晨的印象便会一落千丈。
事实上,除了养尊处优与其他皇族儿女一样以外,呼延飞对呼延娜日的教导很大一部分是以极为含蓄的方式刻意引导的,如此便塑造了呼延娜日极为单纯而富有想象力的性子。
“阿耶的意思是说,”呼延娜日见呼延飞面色略有些窘迫,一时不得其解,歪了头略一思考,有些担忧地问呼延飞道,“她被水月国挟持了是么?”
呼延娜日之所以有此误解,是因为在自由惯了的呼延娜日心中,即便是太子妃亦可以随心所欲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也不能完全如此说!”呼延飞仍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含混地敷衍道:“或许她已经离开了!”
呼延娜日打断呼延飞惊奇而遗憾地呼道:“神仙姐姐离开了!”
说着呼延娜日便起身,落寞地低了头,准备离去。
呼延飞哪忍心见呼延娜日如此失落,连忙拉住呼延娜日,将其搂于怀中。
“阿耶答应你,定会为你找回神仙姐姐!”呼延飞喃喃地承诺道。
听完呼延飞所言,呼延娜日原本爬满失落与忧虑的脸上瞬间阴霾尽扫,笑得纯真而灿烂。恍然间,呼延飞似乎看到了呼延娜日的生母木素塔娜胭脂特有的纯洁无瑕的笑容重又绽放于呼延娜日稚气未脱却已日渐亭亭玉立的身影中。
呼延娜日满怀快乐而去,呼延飞寝殿重又只留呼延飞与卜弋二人。
“就算为了娜日,帮本单于调查一下!”呼延飞突然再次开口打破沉默。
“好吧!”卜弋很是无语地妥协道。
“进来吧!”呼延飞突然朗声对着门外喊道。
卜弋正思索着该如何安排调查苏若晨底细之事,呼延飞如此一喊将卜弋的心思瞬间拉了回来,卜弋刚有些眉目的想法亦随之瞬间烟消云散。
呼延巴图自窗外立起身子,低了头转身缓缓不如呼延飞书房中。
“巴图,你为何躲外面偷听?”呼延飞面色不悦地质问道。
“单于,”呼延巴图并不回答呼延飞的质问,反而突然提高音量对呼延飞怒目道,“我不同意您娶那所谓的太子妃回来!”
又是一个处于叛逆阶段的孩子!
以理讲呼延巴图如此反应也情有可原:呼延娜日生母早亡,但呼延巴图生母琪琪莎却尚在人世,呼延巴图自然是要为其生母考虑的!呼延飞多一个阏氏,琪琪莎便多一个竞争对手,生存的压力也便大了几分。
不过呼延巴图终究是个半大孩子,无法体会呼延巴图的思想与感受;而且他以如此直接的方式解决此事本也非明智之举。
“胡闹!”呼延飞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有些恼羞成怒,因而避开呼延巴图的问题气急败坏地吼道:“说!为何偷听!”
呼延巴图毕竟并非呼延娜日那般被呼延飞宠溺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见呼延飞脸上明显挂上了怒色,虽然心中极是不服,但嘴上却不敢再与呼延飞顶撞。
“恰巧路过!”呼延巴图口中含混不清地回道。
呼延巴图性子不似呼延飞那般直率,但天生性情和善,不会撒谎,撒谎时明显的特点便是低着头,声音低微而含混,表情极不自然。
眼前呼延巴图正是如此。作为呼延巴图的阿耶,呼延飞自然知道呼延巴图的特性,见呼延飞这幅表情,又气恼又想发笑,无奈地放低姿态,沉声道:“讲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