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姐儿见此坐不住了,豁然起身,捏了木子枫的手腕不分轻重地将木子枫拉起便向外走去,“既然你不相信玖然所言,我这便带你去买一铜镜,让你看看你的真实容貌!”
木子枫此时心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反抗,只一味随了蓝姐儿跌跌撞撞往酒楼外而去。
“蓝姐儿!木侧妃!”方才的桌案边徒留尚未反应过来的玖然茫然地立于原地,有些诧异地轻唤两声。
“小二,结账!”见蓝姐儿与木子枫双双并未应声,玖然连忙将酒楼的伙计唤来,扔下一些银两便追了出去,“蓝姐儿、木侧妃等等我!”
三人旋风般快速离去,再加上玖然口中奇怪的称呼,引得酒楼之中众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蓝姐儿拉了木子枫一路来到卖铜镜的店铺,随手拿起一个铜镜便往木子枫手中塞去。那店主还在热情地夸赞蓝姐儿“姑娘好眼光”却见蓝姐儿凶巴巴地对木子枫道:“你自己看看!”
“不不不!”木子枫摆着手一叠声地拒绝道。直到这时,木子枫方回过神来,惊恐、担忧、紧张……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蓝姐儿也是有些怒其不争了,伸手便粗鲁地将木子枫的斗笠掀翻在地:“你就睁开眼看看又怎么了!”
“求求你放过我……”木子枫边伸手遮了脸,边蹲身去捡那斗笠,见蓝姐儿拉扯着她使她动弹不得,竟兀自嘤嘤地哭了起来。
“姐儿!莫要对她如此无礼!”这时玖然亦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立即阻止蓝姐儿强行逼迫木子枫看铜镜,并亲自捡拾了斗笠为木子枫戴上。毕竟木子枫当年也是堂堂的皇子侧妃,虽然如今沦落至此,但于玖然心中,木子枫仍是比寻常的丫头尊贵些。
“木侧妃,”玖然轻轻将木子枫抱住,以示安慰,“倘若你不愿于此处证实你的模样,咱们便另换个隐秘之处,你自己看,我们绝不偷看!”
于玖然的安慰下,木子枫终于渐渐停止了哭泣,勉强同意换个地方。
蓝姐儿被玖然打断很是不爽,但见玖然的法子果真有用,便也不说什么,只是丢给店家一些银子,买了那铜镜,放在腰间,然后抱了臂,跟在玖然于木子枫身后,随了木子枫的指引,往木子枫暂居之处而去。
木子枫所居之处果然简陋,除了平时的吃穿用度少不得的家具什物,竟不见一件多余的物件,甚至屋子里竟找不出第二张板凳。不过居室内虽然简陋而破旧却是干净而齐整,显然木子枫平日里还是十分勤劳的。
“木侧妃的生活太过清苦了一些!”玖然见此情景鼻头一酸,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不如我与太子妃说说,让你搬去与我们同住吧!”
此时木子枫心情早已平复,听闻玖然之言,薄唇轻抿,有些局促地道:“这样的生活我早已习惯了!只要饿不死,总归还是好的!再说,当年我也是一时糊涂,做了许多对不起太子妃之事,如今哪还有脸面再去叨扰太子妃!——家里坐凳少,二位便将就一下坐于我的床榻上吧!”
其实比起内心的谴责来讲,木子枫更怕见到苏若晨或讥讽或同情的目光,木子枫放不下的尊严使得木子枫宁愿清贫亦不愿日日煎熬。
玖然与蓝姐儿倒也并未推辞,当真坐在了木子枫床榻之上。
“太子妃素来宽宏大量,她定会不计前嫌的!”玖然虽曾经也记恨过木子枫但看到木子枫沦落至此,玖然心中的恨意早已烟消云散,“木侧妃便莫要推辞了!”
“不必了!多谢玖然好意!我已下定决心不再去打扰太子妃的生活!”木子枫语气坚决。
“玖然!”蓝姐儿见此插嘴道,“木侧妃既然一再推辞,你也莫要勉强人家!”
见蓝姐儿如此说,玖然与木子枫相对无言,彼此间略有些尴尬。
倒是蓝姐儿仍旧记挂着铜镜之事,掏出铜镜往桌案上一放,随即起身带了玖然出门:“我们且到外面去,你自己看吧!”
蓝姐儿与玖然出了门去,木子枫犹豫良久,还是拿起了铜镜。
与想象的丑陋女子截然不同,在木子枫看向铜镜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木子枫久违而熟悉面容,与两年前相比,除了消瘦了一些,且不施粉黛,似乎并无别的不同。目光向上移动,那所谓布满疤痕的额上竟不见想象中的狰狞,那略略有些与别处皮肤不同的触感竟是源于小小的一支桃花,那桃花娇嫩欲滴而又清丽脱俗,令人观之竟不忍移目。有了这纹于皮肤上的桃花作饰,木子枫娇俏的小脸更是妩媚动人,惹人怜爱!
这还是她木子枫么!忆及以往曾用过的任何粉黛竟不如这小小的桃花更美!木子枫手持铜镜看了又看,两年来的委屈、凄凉、悲伤、无助、绝望与此刻的惊喜、激动、紧张、感动与淡然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暖流由心底而起,直入双眸。
“终究是天不负我!”半晌无言,木子枫终于喃喃吐露七个字。
蓝姐儿与玖然耐不住性子重新进入木子枫房中之时,木子枫已然恢复了平静,拉着玖然与蓝姐儿连连称谢并热情邀请玖然与蓝姐儿留下来用膳,玖然与蓝姐儿虽然已经饥肠辘辘,却不约而同地推辞道:“不了,遇到你之前我二人已吃了一些;而且太子妃交代我们采购一些红枣、糯米、莲子之类的我二人尚未找到呢!不知木侧妃是否知道于何处可购得这些东西?”
“出了门右转,第一个路口再右转,那里有条街名叫三里铺的,附近的商贾、店铺基本皆聚集于此,里面各类东西应有尽有,应不难找到你们所言食材!”见玖然与蓝姐儿坚持不肯留下用膳,且自己的确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菜肴招待玖然与蓝姐儿,木子枫遂也不再强留玖然与蓝姐儿。
“果真不随我等离开此处么?”玖然有些心疼而又有些不甘地再次问道木子枫。
“不了!”木子枫几乎未做任何犹豫便肯定地答道。
“那木侧妃以后打算以何作为营生?”蓝姐儿替玖然问出了玖然最为关切之事。
“之前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恐一时也做不来什么下苦力的活计,好在我还有些刺绣的手艺,或许购置些布匹与锦线,以刺绣为营生倒也能过得下去!”木子枫释然一笑,之前的满面绝望愁云早已消散殆尽。
“你这又是何苦呢!”玖然复又道。
木子枫自是明白玖然指的是自己坚持不随玖然与蓝姐儿回去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侈生活之事:“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亦不可不谓是一件幸福之事,于我来说,便这样平平淡淡度过余生未尝不是件好事!”
既然木子枫话已至此,玖然知道再劝亦是无用,遂只留了购买糯米等食材的银两,其余的银两悉数留给了木子枫,然后随了蓝姐儿匆匆离去。待木子枫拿了钱袋追出门去,蓝姐儿与玖然早已不见了踪影。
木子枫攥了钱袋于门外静立半晌,心中百感交集,想着想着竟又不自觉落下泪来。
玖然与蓝姐儿辗转购得糯米等食材并折回王宫之中苏若晨下榻之处时,呼克苏勒峰与喜露格等人早已离去,帐中只有苏若晨安静地坐于案边怅然出神,连玖然与蓝姐儿回来都未发觉。
“太子妃,我与玖然回来了!”蓝姐儿主动与苏若晨打招呼道。
“你等回来了?”苏若晨回过神来起身微笑相迎,“今日出去玩得可还尽兴?”
“我二人自是玩得尽兴,”玖然敏感地发觉苏若晨略有些怏怏不乐,甚至比玖然与蓝姐儿离开时苏若晨的情绪更为低落,且苏若晨扬言要绣的锦缎似是一针未绣的模样。因而玖然关切地问,“太子妃今日这是怎的了,面色如此暗淡,是发生了何事?”
“并无,”苏若晨恐玖然与蓝姐儿过分为自己担忧,遂隐瞒了喜露格前来找茬之事,“你们可曾见到闻到什么有趣的人事物?快与我说说吧!”
“太子妃,还是先说说你遇到了何事吧!”蓝姐儿打断苏若晨之言,请求道。
既然蓝姐儿都看出来了,苏若晨似乎亦无必要隐瞒了,只是苏若晨有些奇怪,难道自己竟这般“喜怒形于色”么,连两个丫头都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事?
“倒也并无什么,只是今日大妃曾来过。”苏若晨简单道。
“大妃何以突然造访?”玖然有些奇怪,除了呼克苏勒峰之外并不见喜露格亲近于谁,亦不见喜露格主动前往拜访其他妃嫔,今日大妃却无端于玖然与蓝姐儿皆不在的这个时候突然造访苏若晨。而且,看苏若晨的面色,显然喜露格此来并非什么可喜之事。
“只是来闲坐,但我却隐约觉得似乎以后的日子恐不会再像眼下这般安逸了!”苏若晨略一迟疑便将心中的不安委婉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