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错爱了!”沉默半晌,呼延娜日反而拭干泪水,莫名其妙地冷言道。
“你恨我,对吗?”虽然苏若晨心中清楚,但仍忍不住向呼延娜日确认。
但话一出口苏若晨便又觉悔青了肠子——此事分明是明摆着的,何须再问!问了,只能让呼延娜日心中嘲讽苏若晨痴傻罢了;而且苏若晨此问更有“哪壶不开提哪壶”之嫌,使得呼延娜日强压的恨意不可避免地冲破束缚。
沉默。呼延娜日不知该如何回答苏若晨,只能以沉默应之。
沉默,代表默认,亦代表犹豫——至少呼延娜日并未毫不留余地地将那个如万箭齐发般的“恨”字说出口,已是对苏若晨极大的隐忍与宽宏。
“我可以陪你到你阿囊坟上探望你的阿囊一次吗?”苏若晨知道,上一次呼延娜日曾同意苏若晨与自己同往探望阿囊,但由于呼延飞急于出发征讨蒙古而再次食言于呼延娜日,呼延娜日便未能去成。此时苏若晨突然再次提及此事,只是由于心中愧疚,想帮呼延娜日完成一个未能完成的愿望而已。
岂料呼延娜日听闻苏若晨之言泪水竟再次遍洗呼延娜日早已由于迎风流泪而略有些被风吹皴的脸颊,使得呼延娜日面颊蓦然升起一阵并不强烈却让人十分难耐的痛楚与奇痒:“我并不知晓阿囊的坟坐落于何处!我说过,阿耶从不带我前往!”
原来,由于呼延飞的死,呼延娜日的这个愿望已成了永远的奢望!
苏若晨心中又是一片悔恨,她本可以想到这一重的,岂料一时被伤心蒙蔽了理智,本是出于好心,如今竟惹得呼延娜日更为伤心。
苏若晨尴尬而立,半晌,自肩上取下一柄十分豪气的大刀,那大刀自来有一股王者之气,不用出鞘便知是好刀无疑,恐又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货色。
“这把刀是你阿耶的遗物,我将他交与你,”苏若晨此来本便想着将此交与呼延娜日的,但眼前如此沉重的气氛使得苏若晨一直无法开口,“倘若你不肯原谅我,便用这把刀将我杀了,也算是为你阿耶报仇!”
苏若晨下葬呼延飞之时为了呼延娜日的安危着想早已将呼延娜日送走,呼延娜日没有送呼延飞最后一程甚至未看呼延飞最后一眼,心中自是遗憾得紧,此时眼见呼延飞的遗物更是忍不住睹物思人,心中翻江倒海。
呼延娜日接过刀,左手紧握刀鞘,右手握了刀柄,抖抖擞擞半晌只拔出小半截刀刃,却复又将刀归壳。
苏若晨眼见呼延娜日下不了手,心一横,迅速拂开呼延娜日的右手,兀自抽了宝刀便往自己左臂砍去:“既然娜日下不了手,我便自断左臂以谢罪!”
“不要!”只是说时迟那时快,呼延娜日情急之下竟快速出手打到苏若晨腕上,那速度连呼延娜日都甚为惊讶——苏若晨只觉持了刀的右手猛然一麻便暂时失了气力。宝刀便脱手而去,跌落草丛之中,扬起一片草屑,苏若晨一小段裙摆亦随之飘然落下。
苏若晨并未想到这刀如此锋利,脊背不禁升起一片寒凉——倘若方才呼延娜日阻拦不及时苏若晨左臂恐真没了。这样想着,苏若晨便觉身上一阵虚脱,手脚忍不住抖了起来。
“阿耶的仇,你不报了?”半晌,苏若晨自战栗中稍稍缓和,试探性地问呼延娜日道——呼延飞的仇一日不报,恐呼延娜日心中的结便一日不得解。
“阿耶的仇,不共戴天,我自是会报,但并非对你!“经历了方才惊险的一幕,呼延娜日语气稍有缓和。
“娜日,你随我一同离开吧!”苏若晨劝慰呼延娜日道,“我们不去拓跋部落,我带你回水月国,我们忘记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这一点苏若晨早想向呼延娜日提起,只是唯恐呼延娜日无法接受方未敢提及罢了——如今既然呼延娜日不忍心让苏若晨偿命,便是与苏若晨还有情分在,苏若晨遂忐忑地提出了此想法。
“不!”呼延娜日拼命摇头,“我要在此,守着阿耶的灵魂,守着阿耶的这片土地。”
“可是……”
苏若晨本想继续出言劝说,却被呼延娜日打断:“重要的是,我仍旧无法原谅你!”
说完,呼延娜日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一般低了头用力攥着自己的手指,不安地做着小动作,仿佛惧怕苏若晨会因此言而暴跳如雷一般。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苏若晨还是感到深深的尴尬、失落、伤心、遗憾……
“好吧!”苏若晨无奈与呼延娜日作别,“娜日保重,我会常来看你的!”
呼延娜日半低了头,不出声。苏若晨遗憾转身,离去。
待苏若晨行远了,似乎从未踏足过此处,呼延娜日心中突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空虚与慌乱。
呼延娜日怅立许久,突然蹲了下来,开始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哭声传出很远,惊飞了蒙古包上的鹰雁,吓跑了草丛中的野兔,听闻哭声的牧民老妇慌里慌张地跑出蒙古包来以示安慰,赶着羊群的牧民心急如焚地往回赶起羊群意欲快些回来一探究竟。
只是这哭声苏若晨却已听不见,风声裹挟着哭声飘到离苏若晨并不远的地方并顽皮地将哭声打散扯碎,并揉进风中,苏若晨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与平日里的哭声一般无二。
木讷地坐在马车中随着马车颠簸而摇晃着较之前更显单薄的身子,苏若晨的思绪早已飘远。不知过了多久,苏若晨终于又回了久违的拓跋部落,所面对的依然是那些人、那些物,但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苏若晨的心境较之之前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苏若晨回来拓跋后乌木达穆娜为其与拓跋宇准备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宴,不明所以的拓跋洋与拓跋琥在庆功宴上为苏若晨的归来欢歌笑语,拓跋宇更是为攻下草原第一大部落而欣喜若狂,幸甚至哉。苏若晨冷言看着眼前欢愉的场面竟觉有些难受,就像腹中塞满的棉花,明明饿极却又食不下咽一般。
宴会接近尾声时拓跋宇醉醺醺地挂着满面笑容摇摇晃晃行至苏若晨面前,强烈要求苏若晨帮助其尽快逐一攻下其他部落,早日统一草原,苏若晨却一声不吭冷着脸离开了筵席。
苏若晨一向是以温顺和婉的面目示人的,如今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对拓跋宇毫不留颜面,众人不明所以,议论纷纷,拓跋宇更是满面尴尬,不知所措。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次日,拓跋宇单独找到了拓跋洋。
“阿洋!”拓跋宇挂着少有的满面和气,提了大块已经烤熟的牛排进门,并兀自吩咐下人将其装盘放于桌上,跟于拓跋宇身后的一干下人陆续将桌上摆满了下酒的小菜与奶茶、奶酒。
“摄政王叔?”拓跋洋对拓跋宇的到来甚是好奇,“您怎么来了?”
“臭小子!”拓跋宇作一副与拓跋洋十分亲近的模样嗔笑着拍了拍拓跋洋稚嫩的肩膀道,“如今翅膀硬了,当家做主了,连你王叔我都不能踏足你的寝殿了么!”
拓跋宇毕竟久经沙场,手劲大得很,即便拓跋洋身上有些功夫,亦经不得拓跋宇如此猛然一拍。拓跋洋略有些吃痛地揉了揉肩头问道:“王叔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不会只是与我喝酒吃肉吧!”
“喝酒、吃肉是主要的,其次咱们叔侄二人亦有好些时日未曾独处过了,此番正好说说话儿,就你我二人,免得她们于一旁叽叽喳喳叨叨个没完。”拓跋宇边说着边拉了拓跋洋入座,并亲自撕了大块牛肉递到拓跋洋手上。
“好!”拓跋洋毕竟是个孩子,尽管平日里对拓跋宇有些偏见,但见拓跋宇突然对自己如此亲切,心胸便完全打开了。开心地笑着接过牛肉,塞到嘴里便大嚼起来。
拓跋宇看着拓跋洋狼吞虎咽的模样唇角轻轻上挑,自己亦取了一块牛肉吃了起来,并亲自给自己及拓跋洋碗中斟了酒。
酒过三巡,菜亦下了小半,拓跋洋觉着腹中已有七八分饱。
拓跋宇抹了抹嘴,端起酒碗仰头灌下一碗,将空碗方于桌上:“阿洋,你王叔我从不求人,但是今日王叔要求你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
拓跋宇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方开口的。
拓跋洋头有些晕晕的,心情亦还算不错,遂毫不戒备地答道:“莫要说求我,即便您不言求,我不也照样应允吗!王叔,有何事您尽管说便是,我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有贤侄这句话王叔便放心了!”拓跋宇顺手给拓跋洋斟满酒,笑呵呵地道,“其实王叔所言亦不是什么大事,对贤侄来说亦不过是小菜一碟,只是王叔不便出面,因而只得求贤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