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潼在顶楼上看得仔细,南宫傲雪是真的喜欢步惊鸿,否则不会有这么真真切切的反应。
南宫傲雪不愧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人,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很快冷静下来,非常惊愕地说:“臣妾未曾见过什么休书,臣妾只知道武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千里迢迢弃国抛家而来,就是来这里侍候夫君,孝敬婆婆的。”
其实休书她醒来后已经看过了,当时伤心得又差点晕过去,但她认定了武王,决不放弃,为此宁愿舍弃了自己在南宫国的一切。如今她历尽艰辛而来,好不容易见到他,就更不会放弃了。休书一事,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搪塞,只能矢口否认,反正不是武王亲手交给她的,她有理由说不知道。
而这恰恰犯了步惊鸿的大忌,她若是一直装可怜,也许步惊鸿心中会稍微有点不忍,他最讨厌的就是死不承认,弄虚做假的人。
步惊鸿声音又冷又硬,字字如同冰雹从高空重重落下:“你当真没有看过本王留下的休书?”
南宫傲雪毕竟心虚,但已经撒了谎,开了头,就必须把这个谎圆下去。
她眨了眨大眼睛,一脸真诚的样子:“臣妾醒来后在高华殿中,在父皇和母后的身边,一直未曾有人给臣妾送什么书信,武王差的何人?把书信留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中间有什么差错,或者书信被父皇母后给收起来了。”
她一直强调的是“书信”,而不是“休书”,显然从心底里不承认休书之事。
商枝眼珠一转,为了让谎言更圆满,她慌忙跪下说:“公主恕罪,这事儿奴婢略知一二,当时有人拿来一封信让奴婢转交公主。奴婢尚未接手,被皇后娘娘先一步拿去了,皇后娘娘看完信很生气得撕毁了,并严令奴婢不要告诉公主。奴婢也不知道信上是什么内容,只觉得皇后娘娘脸色不好,想来不是好事儿,奴婢便压根没敢在公主面前提起。”
商枝这话接得可谓巧妙,把责任推到皇后身上,把自家公主撇得一干二净。虽然有些冒犯了皇后,但皇后心疼女儿,气愤之下撕了信,也合情合理。而此时皇后远在南宫国的皇宫中,武王总不能跑去跟她对质。
夜潼瞧南宫傲雪和七公主主仆俩的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皇宫里出来的女人,哪个不是八面玲珑,善于伪装。
夜潼觉得比起她们来,自己真是差远了,自己光这个倔强的臭脾气就会坏了很多事情。要想在这种残酷的封建社会生活下去,还得继续学会圆滑,有时候圆滑也是一种智慧啊。
南宫傲雪看着跪在地上的商枝,神色凄楚地说:“枉我如此信任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我,如今父皇气愤之下已与我断绝父女关系,我无家可归,背井离乡,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原以为你是个忠心的,没想到你也不可靠,你让我今后指望谁?”
她美眸低垂,虽然没有落泪,但哀伤的表情,悲戚的声音令人听了不免心生怜悯。
魔教弟子一向感情不外露,脸上倒没看出什么变化,边关的守兵们却于心不忍了。
连一向粗犷的张大旗都心生怜悯,南宫傲雪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为了武王什么都舍弃了,孤零零来到异国他乡,做出这样巨大的牺牲,武王怎能不感动呢?人既然来了,休书也没看到,就当作废好了。
夜潼以前倒是小瞧了南宫傲雪,觉得她性格直爽,不善于惺惺作态,现在看来她的戏演得还挺煽情的。关键时刻,为了打动步惊鸿,她也蛮拼的。但她若真和南宫国皇帝断绝了关系,不顾一切而来,此时有感而发,有几分伤心倒也是真的。
温流年留心看了看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东方煊,他的眸子依旧平静如水,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根本不被南宫傲雪动情的话语所感染。这样的人怎么偏偏对丫头格外关心?想来是丫头太特别了,要不然自己和教主又怎么会被她吸引呢。
夜潼顺着温流年的目光看了看东方煊,不由得惊讶这个男人的定力太好了,也不知道怎么锻炼出来的,是真的心境空灵,还是对所有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
温流年向夜潼靠了靠,近乎耳语:“丫头,当初教主在武林大会上可怜你是个孤女,而收留了你,现在南宫傲雪也成孤女了,教主很可能也会收了她。”
夜潼小声嘀咕:“他才不是因为怜悯而收留我呢,他是被逼无奈的。”
温流年轻轻点了她额头一下:“傻丫头,要是教主不愿意,谁能逼迫他呀?”
说得也是,即使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步惊鸿随便找个理由,也能名正言顺地杀了她。说到底,步惊鸿从一开始就在帮助她,所以她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再连累他了。
南宫傲雪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步惊鸿的回答,其他人包括夜潼在内,也觉得步惊鸿多半会留下南宫傲雪。毕竟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丽女人,任哪个男人也不忍心拒绝。
步惊鸿一直冷冷盯着南宫傲雪,唇角勾着寒峭的讥讽,一股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坚持不住。
步惊鸿冰眸眯起,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这个女人撒起谎来跟真事似的,若不是早就听到南宫国那边传来的准确消息,他很可能也会被她所骗。
步惊鸿走之前把休书交给高华殿门外的守卫队长,并秘密交代了几句。守卫队长言听计从,因为他本来就是魔教的人,步惊鸿早就通过精妙的易容术,用自己的人把真正的守卫队长替换下来了。
此人聪明伶俐,办事牢靠,南宫傲雪一醒来,他就不露痕迹地把休书送了过去。南宫傲雪分明已经看过休书了,却在这里死不承认。
步惊鸿幽深的蓝眸中骤然划过一道锋利可怕的冰剑:“既然你没看见休书,本王就重新写一封,让你看得清清楚楚。”
南宫傲雪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咔嚓”一声巨响,像被锋利的冰剑刺穿,刹那间碎成了千万片,满怀希望全都成了泡影。
步惊鸿向天诛挥挥手,示意他去拿笔墨,天诛愣了一下,看到南宫傲雪苍白如纸,悲伤欲绝的面容,一向心硬如铁的天诛头一次生出怜悯之情,竟下意识想劝教主不要写休书。
步惊鸿冷眸中的厉光扫过来,天诛吓得打了个寒颤,虎魄唯恐教主责罚天诛,飞快跑去找纸笔了。
直到虎魄把东西找来,步惊鸿把纸垫在虎魄背上,开始写休书,南宫傲雪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急忙阻止,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武王,我们已经结成夫妻,这是整个绿洲大陆都知晓的事情,臣妾到底犯了什么错,武王非要休了臣妾?臣妾一介女流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只怕有损武王的名誉。”
步惊鸿冷哼,软的不行,开始威胁他了,可他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议论,名誉在他眼里分文不值,他想干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步惊鸿刷刷几下写好了休书,手一挥,准确地落到了南宫傲雪手上。他冷若冰霜:“休书已经给你,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好自为之。”
步惊鸿说完,翻身上马飞驰而去,片刻都没有停留。
他已经试着努力过了,却无论怎样都无法喜欢上她,之前在南宫国劝了她很多,若她那时及时止步,对她而言还是一种解脱,怎奈她就是不听,执意追了过来。他只有快刀斩乱麻,才能打消她的念头,希望她能想明白,尽快返回南宫国过自己正常的生活。
南宫傲雪呆呆地望着步惊鸿的背影,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心也支离破碎了,一股无望的痛楚直冲脑门,她眼前一黑,顿时晕倒了。
商枝吓得惊呼起来:“公主,公主,您不要吓奴婢呀……”
温流年带着夜潼飞下去,夜潼看到南宫傲雪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显然是一路奔波劳累,刚才又急火攻心,导致的暂时性昏迷。
张大旗正犯愁,边关中都是些男人,这七公主看着可怜,他有心想让她进去休息,又觉得不方便。见夜潼过来,他眼前一亮:“夜姑娘,你看这公主……”
夜潼想了想,南宫傲雪虽然对她有敌意,但一直没有撕破脸皮,现在人都晕倒在门口了,她总不能不管,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不冻死也冻僵了。
夜潼凝声道:“抬进来吧,找军医给她看看,等她醒了,再把她送回南宫国城池,太子殿下你说呢?”
最后这句话是象征性的询问一下东方煊的意见,毕竟南宫傲雪是南宫国的人,如今住到东旭国的城池中,还需经过他的同意。
东方煊回眸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夜姑娘觉得好就行,不用问本宫。”
接着,他转身吩咐张大旗,“夜姑娘今晚住在这里,你们需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她想要做什么,你们必须全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