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的地牢设在的雍宫西北角,历来是秘密关押皇族重犯的禁牢,如果赵显没有于长金殿挥刀自刎,此刻应该是这里除去重钰和朝颜以外的第三位帝国囚犯,进入这座牢笼的人无不身份显赫位高权重,当然即便你是大雍的储君,一旦被这打入座囚牢就很难走得出去。
地牢潮湿而又阴暗,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朝颜靠着隔挡在他们之间的那面铁栏,从衣角处撕下一段布条,探手过去小心翼翼的替重钰包扎手臂处的伤口。
西角城门外重钰与夏侯谨交手,她以为他没有受伤,直到他们携手走出紫曜金殿时她才发现他的手臂处有一道剑口,伤口虽短却很很深。
“阿颜,夏侯谨他……”
淡淡的疑问让朝颜手中的动作缓慢起来,微微一愣,她不假思索的答道:“他是为了得到弑天阙!”
“阿颜,你相信来世吗?”
重钰很认真的问道,朝颜低头继续的包扎伤口,半响缩回手来,固执地望着重钰:“我只信你!”
这脱口而出的一语,犹若携着暗香的盈盈春风从入口席卷而来,缓缓的涌动驱散了周围的阴冷沉闷的空气。
即便穷途末路,即便粉身碎骨,只要他们在一切便已经够了!
已经是四更天了,死亡笼罩的地牢里两个人背对着靠着铁栏,陷入彼此的沉默之中,有些被理智压制的情绪总需要发泄的出口,更多的时候需要自己打开那扇门,短短几个时辰他从梦想的顶端跌落至低谷,一切的隐忍筹谋付诸东流,现在她能做的就只有陪伴!
时间缓缓推移又好像永远的静止住一般,朝颜阖上疲惫的双眼,回想起紫曜金殿上的一幕幕只觉得恍如隔世,如果当时她刺进夏侯谨的后背的是那把淬着剧毒的匕首,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了。
她为什么会在动手的那一瞬犹豫了?夏侯谨为什么会替她谋求生路了?
一念之念间往往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重钰,我们会走出去的!”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回应,朝颜知道他是太累了太疲倦了,尽管他已经睡着了,她还是自言自语的说起陈年旧事,“还记得吗?郴州的那场大雪,那时候的我们也是这样……”
雪势越来越猛,浩浩汤汤似乎要将被血洗过的盛金城掩埋,怀邑主街两侧户门紧闭,大红的灯笼在雪幕里散发着微醺的光芒,百姓们悉数被勒令关门闭户停止一切迎接新年的活动,连夜走马上任的巡防营督军魏游煦身着玄甲,冒着风雪指挥着巡防兵清理尸首。
魏游煦的走马上任直接让魏府上下洋溢出一片新年的氛围,而此时的夏侯府却是格外沉寂,裕华院的书房外承九急的直冒冷汗。
哐当一声,承九转过头去见脸色煞白的少爷,顿时上前将怀里的大氅替夏侯谨披上,搀扶着脸色煞白的夏侯谨返回寒华院。
“承九,别让她知道!”
“少爷放心,夫人已经睡下了!”
承九抬眸望着双唇直打哆嗦的少爷,担忧之色愈盛,当他搀扶着受伤的少爷回到雅舍的时候,云殊已经和大夫静侯多时,在大夫处理过伤口过后,云殊拿着大夫开的方子前往府邸的药舍取药煎药。
“云殊,药可好了?”
屋外传来承九的催促声,正在倒药的云殊,望向门口的方向,脆生生的应道:“这就好了!”
承九跨门而入,接过云殊手里的放着汤药的食盒,“我来吧!”不待云殊反应过后,承九已经走入风雪之中,云殊连忙拿起伞追出屋外替他举伞遮蔽风雪。
“承侍卫,少爷他……是被谁伤的了?”
承九忽然停下脚步,无奈的望着满脸疑惑的云殊,谁能够伤得了少爷,除了她应该再也没有第二人了吧。
“承侍卫,承侍卫……”
见承九愣住,云殊不由得抬起手在他眼前来回扫了扫,承九倒抽一口凉气,淡淡的补充道:“我们走吧……
“哦!”
云殊糊涂的点点头,继续替承九撑伞,一路路匆匆直奔雅舍而去,屋内温香袅袅,炭火烧的很旺,走进室内时满身的寒凉都已被驱散,云殊打开食盒取出汤药,正要端给榻上的少爷服用,却被承九给拦住,“云殊,这里交给我,你出去吧!”
少爷被那人女人所伤,现在他不希望因为云殊这张脸而再度想起那个女人!
云殊小心的将盛满汤药的瓷碗交承九手中,拘谨的朝榻上正闭目养神的夏侯谨躬身行礼,然后诺诺的退出屋子,风卷起乱雪扑打在脸庞上,她缩缩脖子,低低的举着伞踱步走出灯光稀疏的雅舍。
一夜过后盛金主街人来人往车马穿梭,街头巷尾已经极少看到巡防兵了,十天后东南西北四大集市重新对外开放,至此盛金城恢复昔日的阴丽繁华,对于赵显叛乱这一皇家禁忌帝都的百姓们也都讳莫如深不敢轻易谈论,孟庞两家的没落和沐小王爷的命运则成为了子民们茶前饭后的谈资,
几个挎刀的内廷兵出现在地牢,打破了持续十日的安静,意识到可能雍帝那边对他们有了处置,重钰和朝颜顿时警惕地望向不断逼近的内廷军。
“哐哧”牢门外的长锁被钥匙打开,内廷兵解开紧紧缠绕的铁链,牢门被打开两个内廷兵低着头进来,相握的双手被活生生的掰开,内廷兵强拖着朝颜直往外去。
“阿颜,阿颜……”
重钰额头青筋暴起,冲到前面铁栏前,伸出手拼命的想要抓住他最在意的姑娘,听着那几乎疯狂的呼唤,朝颜回过头对着远处的情绪崩贵的男子摇了摇头。
该来的总会来,而她,并不后悔!
一路被拖到审讯室,被推搡在地的朝颜还没大站稳,几个士兵顿时上前将她手臂反扭,将她压倒刑柱前,用铁链将她的双手双脚锁住,至始至终朝颜都没有进行任何无谓的反抗。
“说吧,沐王府究竟为什么要谋反?“
阴冷的声音响起,刚刚晋升为慎刑司司狱徐振出现在明亮的审讯室,狭小的室内两盆炭火烧毕剥作响,徐振解下披在外面的黑色大氅,然后坐在铺着貂绒的舒服软椅上。
见被绑在刑架上的女子始终缄默不语,这位在慎刑司以残暴著称的司狱,耐着性子再次逼问:“沐王府究竟为什么反,说出来你或许还有活路!”
朝颜依旧不为所动,从徐振踏进审讯室的那一瞬起,她就低着头甚至连眉眼都懒得抬一下。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徐振顿时一拳砸在面前的长案前,印出明显的凹痕,内廷兵得令扬起手中的长鞭向朝颜猛抽而去,突如其来的剧烈刺痛让朝颜双眉心紧蹙,还没来得及将疼痛压至心底最深处,另一鞭又抽打而来,一声厉响瞬间皮开肉绽。
见朝颜始终不肯示弱求饶,徐振恶狠狠的怒喝道,“打,给我狠狠打!”内廷兵不由得又加重手里的力道,朝颜紧咬着唇角,直到血腥的气息在舌尖缠绕,仿佛这种刺痛可以让她身上的疼痛稍减些许。
“大人,她好像昏过去了!”
半个时辰的抽打朝颜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直觉,内廷战战兢兢地询问着徐振的意思,徐振冷冷一笑,不耐烦的吩咐道:“还不快去准备些盐水来让她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