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师请你进来!”
幼童踱门而出眉开眼笑的走到朝颜面前,一抹浓烈的侥幸让跪在地上的女子不禁长吁一口气,跪了几个时辰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姑娘快跟我进来!”孩子忙不迭的催促道,朝颜缓缓站起来,抖了抖肩头飘落的薄雪,跟随孩子的脚步前往茅屋里去。
冷风袭袭扑打着草棚中赫然端坐的男子,不知为何就在女子踏进屋内的那一瞬间,一种若深若浅的释然从那双岑寂如深谷幽潭眸底划过,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人无法轻易察觉。
漫天飞雪朦胧,点点春意化为虚无,夏侯谨渐渐垂下双眸,双眉紧蹙反复思忖着接下来的难题,当年晏成安在盛金锒铛入狱和夏侯门阀有着直接的关系,如今他却要请他出山前往夏侯府替母亲治病,如同临走时夏侯胥的冷嘲般,此行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然,他绝对不会放弃任何可以打动晏成安的念头!
随着嘎吱的开门声响起,站在夏侯谨身旁的侍卫承九抬起双眸,探究的目光从女子身上扫去,只见此时朝颜的手里提着几包药,显然这位自称不理凡尘俗世的晏大夫已经破了例,既然如此想必接下来少爷也有了希望,想到这些年轻的侍卫暗暗的生出几分窃喜。
就在承九发愣的时候,朝颜提着救命的药来到草棚前,先前还飞舞的雪花在顷刻之间突然消失不见,天空中阴云退散大有云破日出之感来,夏侯谨依旧保持着冷漠的姿态,听到她的脚步声却也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
“可见我愚蠢可笑的法子倒也颇为实用!”淡淡一笑,朝颜望着纹丝不动的夏侯谨,忍不住揶揄道,“晏大夫方才说了最是见不惯你们这些门阀的做派,不过嘛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的告诉你一个可以打动晏大夫的方法!”
“什么法子?”
承九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追问,朝颜秀眉一轩,一本正经的答道:“很简单,学我啊?”
“你……”
挺清楚朝颜的疯言疯语,承九气得说不出话来,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故意让少爷难堪,小心翼翼的瞥一眼沉着脸的少爷。
“好心当做驴肝肺!”
无奈的摇摇头,朝颜知道此时夏侯谨似乎惜字如金不愿搭理她半分,当下牵念重钰归心似箭也不愿在呈口舌之快,迈开脚步直往山下而去。
有了救命的良药下山的路变得容易了许多,一路直抵山脚不过用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林间解了缰绳将马儿牵出来,正要翻身上马的时候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阿颜!”承九从隐蔽的路口钻出来,几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双手将清渊剑呈上,喘着粗气的道:“这是少爷要我还给你的!”语气里满是不情愿的味道。
诧异的注视这把佩剑,朝颜心念微动,这把剑已经在除夕之乱的当晚被军机营所缴,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是回到了夏侯谨的手中,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凡是不可过分强求,可何况她压根不想强求。
“这把剑本就是你们少爷的,如今重新回到他手中也算是物归原主!”半响过后,朝颜转过脸婉言拒绝这份“好意”,随后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阿颜,你究竟有多恨少爷……”
冷风在耳边呼啸,承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如同鼓锤敲击在心头,马背上的朝颜薄唇紧抿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远离乌屠山而去。
她究竟有多么恨夏侯谨,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只可惜眼下她还不能亲手杀了他!
风停雪歇,春意盎然,当朝颜返回村子的时候正值晴空万里,韩阶早派了人在十里外接应,得见朝颜并非空手而归连日战战兢兢的副将终于替主子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韩阶从屋里走出来,似笑非笑,轻轻的将手搭在朝颜的肩头,朝颜眉梢一扬,抬起手毫不留情的推开韩阶的咸猪手:“谢谢韩大人的信任,不过眼下我们还是赶紧的熬药治理瘟疫才是,韩家上下可就全指望大人你飞黄腾达了!”
朝颜的玩笑话让韩阶心头顿时一震,连忙换上一副威严的做派,对着几个部署吩咐道:“还不赶紧的帮着阿颜姑娘去!”
“哟……”
士兵弯腰弓背的应了声,簇拥着朝颜前往灶房里去,生火打水熬药,半个时辰后当朝颜还没来得及将汤药盛到木桶里的时候,十几禁卫兵就闯入狭窄的灶房,不由分说的抢过她手中的木瓢舀起锅里的汤药,其他人更是顺手拿起碗具争抢着去盛那救命药,这些人正是在院外看守疫民的那些士兵。
屋内乱成一锅粥,朝颜被推搡到地上,一股火直往脑门上窜,从地上站起来她正要开口,却不料被突然出现韩阶抢先一步:“你们这是要反了天吗?”
暴怒的声音响起,士兵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只见脸色阴沉的大人哗啦一声抽出佩刀,双眼直欲喷火:“还不快滚出去!”
军令如山可对于这些察觉自己染了瘟疫的士兵来说,眼下救命的解药就在眼前,他们又岂愿轻易放弃,朝颜虽然对这些贪生怕死的士兵不屑一顾,但却也不愿看着韩阶手中的刀染上血,快步走到韩阶面前她缓缓的按下他持刀的手,然后对着神态迥异的士兵们朗声道:“你们放心,韩大人不会放弃任何的疫民,更不会放弃里面这些忠心耿耿的下属,这些药待会儿会一一发送给你们,你们是帝国训练有素的精锐是在这个时候万万不该擅离职守……”
“大人,卑职有罪!”一个士兵上前跪在韩阶面前,面露羞愧之色,话音方落士兵们齐齐跪下埋头道: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如此场面韩阶心头有火也发泄不得,拧眉沉思一阵他收回拔出的佩刀,然后向跪在面前的士兵们打了手势,士兵会意起身直往外面而去,脚步声越来越远,一时之间灶房里只剩下她和韩阶两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你刚才是在帮我?”
“我是不想见血!”朝颜不假思索的答了句,然后走到灶台前将汤药往木桶中舀,装了满满两木桶后见韩阶依旧站在那儿,心思微动她忽然一脸谄笑道:“我知道你想感谢我,其实很简单帮我将这两桶药送过去如何?”
“你是说要我送过去?”
韩阶瞪着眼睛望着并不相识在说笑的朝颜,只觉得像是听见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在韩府除了父亲还没有谁能用如此差遣他了,可眼下一个帝国囚犯张口便要他做这种粗活,任谁都会觉得荒唐滑稽。
“韩大人可知人心向背?”
无奈的白了韩阶一眼,朝颜双手空空的出了灶房,果不其反应过来的韩阶提着两木桶汤药紧跟而来。
“你确定这药有效?”韩阶大步上前与朝颜并肩而行,今日他纡尊降贵亲自给这些当地的疫民施药,这一传十十传百传到雍宫在雍帝面前自然能够替韩氏一族加分不少,眼下唯一担心的是这药是否真的能够治疗疫病。
对于韩阶的顾忌,朝颜只是置之一笑:“怕了?”
“胡说!”
韩阶当即失口否认,激将法这招果然很是实用,嘴角浅勾朝颜继续迈开步子,来到羁押的疫民的院子后朝颜端着碗汤药心急如焚的前往重钰屋里去。
“赶紧把这药给喝了……”疾步来到榻前,见重钰脸色煞白,朝颜不免忧心忡忡,将手里的汤药搁下,她赶紧搀扶着重钰坐起来,低声的抱怨着自己:“我该早些回来的才是!”
声音虽小却还是让重钰听得真切,抬起手抚摸着那日渐瘦削的脸颊,重钰怜惜的道:“阿颜,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朝颜伸手将药碗递到重钰面前,催促道,“快把药喝了吧!”
轻轻的嗯了身,重钰接过面前的药碗,徐徐饮净碗中的汤药,然后将药碗重新递回朝颜手中,在她接过药碗的那一瞬他明显的感觉她松了口气,微不可查的细小动作犹如一缕暖阳射进死寂沉沉的心底。
“其实,韩阶有句话说的没错!”
“什么?”对于重钰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朝颜竟然一点也听不明白,左思右想琢磨一阵她诚实的摇摇头。
倦怠一笑,重钰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她,缓缓道:“我早该在沐王府将你明媒正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