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从怀邑主道上缓缓驶出盛金城门,行至城门口就在戍门兵将马车拦下,就在准备例行检查的时候,车内探出一块鎏金的令牌,得见令牌士兵顿时诚惶诚恐的退避两侧,恭敬的目送马车渐渐驶出城门。
马车出了皇城盛金一路驰骋直到二十里外才停下,车夫挑起车帘,脸色煞白的世子萧祈然动作缓慢的走出去,车内的朝颜楞了楞,忽然间听到外面传来的剧烈的咳嗽声,一个激灵发硬过来跳下马车阔步走到少年身边。
“你……没事吧?”
朝颜将双手别在背后,双眸平静的望向远处的连绵的群山,应受伤而形容憔悴的萧祈然偏过头打量着朝颜,半响笑着的说道:“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放心死不了!”
“你还是别冒险了!”
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朝颜好言相劝,襄蕲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苍梧她不知道,可她知道他绝对不能成为第二个重钰,眼下襄蕲的情况与苍梧有着本质的区别,他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而不是以身犯险搅弄风云。
“怎么瞧不起我?”
萧祈然不以为然的反问一句,固执的声音里还有一丝桀骜,望着身侧眉目舒朗的少年,朝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话题继续下去,思前想后最终只淡淡的道:“这里风大你还是早些回府吧!”
“你放心我在世子府锦衣玉食,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活蹦乱跳了,倒是你都瘦了一圈了,你在岭西都吃得些什么啊!”萧祈然双手抱在胸前,一般正经的望着朝颜,“该不会是什么野草树根吧……”
“野草树根?”白眼一翻,朝颜没好语气的反驳道,“我没你说的那样惨!”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萧祈然望向从远处而来的一人一骑,待那人驾马在面前停下,他故意不耐烦的开口催促着朝颜:“你也该走了,夏侯谨那家伙说不准就会追出城来,到时候我可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后会有期!”
郑重的说出告别词,朝颜身手矫捷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瞬间扬长而去,怔怔的注视着消失在驿道尽头的单薄身影,萧祈然竟然忍不住苦笑起来。
远山翠微,晨曦的光芒穿透厚重的雾霭落在眸底,一袭紫衣的萧祈然立在山丘山,足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黎色的披风随风翻卷,整个人远远望去单薄如纸仿佛一不下心就会坠落身侧的悬崖。
“世子我们该回去了!”
苦等半响的年轻车夫踱步上前,弯着腰小声的提醒道,萧祈然不以为然的挑眉,转过身反倒不拘小节的盘腿坐在地上:“再等等吧!”
“是!”
车夫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乖乖的回到马车前,萧祈然拈起一根草在手中摆弄,耐心的等待着马上出现的夏侯指挥使大人。
果不其然半刻钟不到黑甲兵扬尘而来,为首的指挥使出现在面前,扔掉手中的草茎,萧祈然拍拍手一脸的纳闷,“夏侯大人莫非也是来这里儿看风景的?”
见夏侯谨沉着脸无意与他交谈,萧祈然不由的偏过脸望向远处的山峦,自言自语的念叨起来,“怎么我出城赏赏景莫非还触犯大雍的律法了?”
夏侯谨高深莫测的一笑:“赏景固然没错,可若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那就另当别论了!”
心头一惊,萧祈然站起身一幅茫然的样子:“若是大人觉得为难,我们不如去紫金大殿当着陛下的面好好的论一论!”
“大可不必!”夏侯谨冷冷一笑,邪魅的勾起唇角,翻身上马悠悠的调转马头,就在纵马而去的时候忽然轻轻的丢下一语,“刺客尚未归案,世子最好安分守己以免引火烧身……”
“安分守己以免引火烧身?”
萧祈然恍若未闻,待夏侯谨率领的黑甲兵走远后才回到马车里,坐在车内沉默半响,方才吩咐车马驾马回府。
……
一路向西朝颜归心似箭,此行折返盛金她也了却了两桩心事,一来将当初在乌屠山向晏大夫求的药房带给了贺锦宁也算是还符弋一个人情,二来离开的时候萧祈然也亲手允诺会确保沐王妃和小公子的安全,尽管这个少年而今心机深沉可在她面前更多时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世子,潇洒豁达甚至还有几分孩子气,估算着时间按照眼下的速度她定然能够在师叔和惠儿之前抵达苍梧。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她离开重钰已快有两个月之久了,如今事情进展的颇为顺利,不用劳心费力之余她愈发的想要回到岭西了,然而此刻她却停了下来独自坐在边镇的酒楼里喝着酒,不是不想赶路而是方才她似乎见到了一位故人。
“你是在等我?”
明知故问的话让朝颜无动于衷,甚至连眉眼都懒得抬一下,耶律祁毫不客气的坐在对面,将面前的空杯倒上美酒,丝毫不介意朝颜此时冷淡的态度。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朝颜搁下酒杯,抬起头注视着神采奕奕的耶律祁,今日他穿着墨绿长衫玉冠束发,领口处还别了把折扇,少了昔日久经风霜的沧桑与粗犷,反倒添了几分儒雅隽郎的气质。
“怎么,不认识我了?”见朝颜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耶律祁忍不住朗声大笑,“都是为生活所迫,如今我即便走在盛金皇城谁又能认出我是耶律祁了?”
“若是不要命你大可以一试!”朝颜替自己斟上一杯酒,好不留情的戳破耶律祁的大话,耶律祁无奈的耸耸肩喝起闷酒来,短暂的沉默过后朝颜轻巧的开口,“看来你这几个月过的还算滋润!”
“滋润?我们这种丧家之犬能吃上一口热饭就不错了!”耶律祁抓起盘里切好的碎牛肉,扔到嘴里大块朵颐的嚼起来,“泾阳之乱过后赵琮出任都督,我们哪里还有容身之处?当然这一切都要摆你们所赐……”
“那些银子足够你和部下过冬了吧!”
“过冬?”一声苦笑中耶律祁将面前的空酒杯缓缓的推到朝颜面前,以威胁的口吻道:“我们耶律一族如今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命……”
耶律祁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泾阳之乱虽然他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可赵琮的出现也使得他们难以安身,在四国的合力打压之下他们终究如同游魂般过着东躲西藏居无定所的日子,耶律祁的心思她比谁都清楚,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依靠。
“我在岭西等你!”
深思熟虑之后朝颜丢下一语,起身走出酒楼驾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