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四十四年八月二十六日,帝都盛金锣鼓喧天,大雍公主赵殊在被西秦单方面悔婚后觅得佳人,红火的红毯圣乾门一路铺向怀邑主街一直抵达魏府大门前,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的经过人头攒动的街头,一袭赤红喜服的魏家四公子魏骑在挂着彩花的白马上,在他身后是鎏金的华美彩轿。
随风轻轻浮动的锦帘绣着凤舞九天的金纹,帘幕后的女子双手交握在一起,喜帕掩映下的那张妍丽明媚的脸庞流露出浓烈的喜悦以及期待,虽然燕靖楼的悔婚让她在丢尽了脸面,可当初在长金殿的心动来得去的得也快,就在三天前她才发现其实有些人就在眼前,只是她望得太远没有注意到罢了,而今父皇赐婚嫁到魏府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
半刻过后迎接的队伍到达魏府,身为新郎的魏游煦翻身下马,阔步走向身后的那辆鸾轿,陪嫁的侍女掀起锦帘,玉葱般的玉指缓缓的自彩轿弹出来,魏游煦恍然间一愣,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握住赵殊的手,众人瞩目下他们双手交握并肩踏进魏氏门阀的大门。
魏府宾客如云热闹非凡,魏氏门阀名义上的当家人魏戟手持金被游走于文武官臣之间,寒暄客套游刃有余,相较之下三公子魏骁冉则有些心不在焉,在生硬的客套还礼过后他不动声色的退出了宴客大堂。
当然除了魏骁冉以外魏沉云也对这场看似盛大的喜事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在连续的换装过后她最终以杏色束腰长裙的装扮走出闺房,在屏退从旁侍候的丫鬟后她来到魏府的一处池塘前。
水波粼粼,池中的荷花在一夜春雨后尤间惨败,魏沉云立在荷塘边,娉婷的身姿在水中倒映出绰约的倩影,想起叔叔替她为夏侯谨挡了这桩婚事,女子的眸底不由的流光异彩。
今日夏侯家的几位公子也在婚宴受邀的名单之上,以她对夏侯谨的了解,在象征性的在帝都权贵面前露个面后他定会逃离那种无聊透顶的宴会,他平生最讨厌阳奉阴违的寒暄客套,所以他定会到这里来。
沉稳的脚步声打身后响起,魏沉鱼眉梢一喜,转过头望向身后剑眉星眸,神采奕奕的男子,“阿谨,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如此我还真不该来!”
夏侯谨轻轻的打量着面前笑若春风的女子,一时之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不知为何魏沉鱼今日的清丽装扮突然让他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在寒华院时的模样,双眉一轩他立刻将岑寂的目光投向那池了无生气的残荷之上。
听懂夏侯谨的言下之意,魏沉鱼半分没有放在心上,迫不及待的挑明赵姝嫁入魏府的原委,“你虽然不屑做大雍的驸马爷,可你父亲的决定也是丝毫无法动摇的,阿谨你可知道,我求了叔叔多久他才答应我帮你挡下这桩婚事的?”
“那多谢你了!”
冷冷的瞧着魏沉鱼,夏侯谨轻巧的说了句感谢的话。
男子冷淡的回应让魏沉鱼眼底的笑意敛了几分,嘴角一翘她委屈的补充道:“为了撮合赵姝和四哥,你可知我平白无故的受了她多少白眼?阿谨……我替你解决了这样一个大难题,
你就不该对我有所表示吗?”
“刚才不都表示过了吗?”
“刚才?”魏沉鱼迷惑的看向夏侯谨,愣了片刻,突然间她好似明白了什么,夏侯谨所谓的表示就是那句微不足道的多谢,“阿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就只能落下一句感谢吗?”
夏侯谨冷冷一笑,说道:“你以为魏戟苦心孤诣是为我挡住这门婚事,四大门阀甚至是如今风头正盛的韩氏谁不想迎娶那位公主?”
“可是……”
魏沉鱼眉心蹙起,想起当日叔叔的推辞为难的模样,顿时觉得她的想法太过短浅,叔叔根本就不是为了她而出谋划策替夏侯谨挡下婚事,而是为了通过联姻稳固整个魏氏门阀的权势地位,以便更好的在尚律堂与夏侯家对抗,参悟破这一点后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努力变得一文不值并且滑稽可笑。
“当然就算魏府迎娶了公主也依旧无济于事!”
夏侯谨目光坚韧,语调沉静而又清冽,一语落定转身阔步而去。
“阿谨,我不许你走!”魏沉鱼大吼一声,神情萧索,见男子置若罔闻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双手顿时紧握成拳,双眸通红的道:“阿谨,你再走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威胁的话语让远处的男子停下脚步来,就在魏沉鱼以为他是因为顾念旧情担忧她的安危而要转身回到她面前的时候,和着清风却传来划破虚空的轻讽,甚至带着拭目以待的丝丝期待。
“水深不过三尺,即使不会凫水我想也不至于溺水!”
这一语如同蘸了砒霜的刀子来来回回在心头游走,所有的试探都变得毫无意义,这个男人根本不会顾忌她的死活,魏沉鱼仰起头将委屈的泪水逼回眼眶,紧攥的双手也失去力气的缓缓松开,见身后没有动静响起,夏侯谨紧缩的愁眉舒展开来,大步向远处的宴会堂方向而去。
就在帝都的百姓们渐渐已经快要忘记这场声势浩大的婚事时候,这个消息才辗转传到遥远的岭西。
“姑娘,刚刚得到消息说说赵姝嫁进了魏府!”
秦昊边说边将苍梧传来的信函交到朝颜手中,接过密函朝颜略微愣了愣,然后颇有感触的感慨一句:“看来燕靖楼再也不用担心了!”
“听说赵姝原是要指给夏侯谨的!”
朝颜的手轻轻一颤,难以置信的问道:“夏侯谨?”
“没错,但是不知魏戟从中使了什么手段最终使魏游煦捡了大便宜,如今没能成为大雍驸马爷的夏侯谨应该对此事颇为郁闷吧!”
“郁闷……”
朝颜心不在焉的将信函放入暗盒里,夏侯门阀和魏氏势同水火,两家都想迎娶赵姝替自家在朝中站稳根脚,但是据他对夏侯谨的了解他虽然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为人精明奸狡满心城府,但对于婚姻大事他应该不是那种愿意让人指手画脚的吧,魏游煦娶了赵姝如今他应该是高兴还来不及了何谈,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阿颜……”惠儿踱门而去,目光不经意间和秦昊交汇,顿时如含羞的花蕊般低下头,“燕骊姑娘呼你过去说是有要是相商!”
一个激灵朝颜反应过来,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书案向燕骊安顿的院子走去,燕骊是七夕过后的第二日和武子胥返回岭西的,如果说她先前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满身傲骨孑然无畏上,那么短短的相处过后她才发现她之所以能代替师叔执掌同源商行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玲珑心思与奇智睿谋,作为女子她足以独当一面。
有时候她很是佩服她的坚持,始终无怨无悔的跟随师叔的脚步去实现他四海归天下公的愿望,与燕骊姑娘想必显然她要幸运得多,至少她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重钰对她的爱,而对燕骊而言她却很难得到师叔的回应。
很久很久之后,朝颜才明白燕骊比之师叔,犹如苍梧比之重钰,很多的感情看似平淡甚至沉闷无味,实则早已如血液般渗入骨髓荣枯与共,只是需要我们用时间来细细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