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英郡主的事情告一段落,酒酿便催促着洛长欢睡觉。
这些日子里,酒酿完完全全化身为一个爱念叨的老婆子,若是你常坐着,她要念叨,你若是走动得多了,又喊着让快歇息,便是晚上这就寝的时辰,酒酿也是秉持着早睡早起。
洛长欢无奈,不过想来也无事,便让酒酿收拾了床榻。
等亲手服侍洛长欢就寝,酒酿才吹灭了屋内的蜡烛,转身带好门离开。刚开始几日,酒酿还会在外殿守着,可后来连璟年时不时得过来,酒酿倒觉得自己是个多余,在外殿守了几日,便乖乖回自己屋子睡去了。
这事,倒还得感谢连璟年。
洛长欢失笑,此刻也睡不着,便在脑海中静静的梳理着目前朝堂的形式。
四大世家,安家已经陨落,而季付安手握兵权,仍旧是连璟年的一心腹大患。目前朝堂上,六部中,户部尚书是与相府挂在一起,可以算是连璟年这边的人,日后这户部也会落在路颜青的手中,兵部尚书是沈钰的父亲,至少目前,兵部也应该是站在连璟年这边的,而吏部尚书的嫡长女顾青娅已经嫁入九王府,吏部应该算是连谙礼的人,不过郑青枫也去了吏部,相信不用多久,连璟年就可以把吏部掌握在自己手中。
礼部尚书章程,虽面上好像不是任何一方的人,但是洛长欢前世曾在九王府中见过他,应该也是连谙礼的人。而刑部尚书则是季付安的人,工部同样也是连谙礼的人,这其他五部连璟年都已经安排了人,这工部目前倒还空着。
除了六部,禁卫军如今有许珏,边军的大部分军权还窝在季付安手中,剩下有一小部分则在秦国公府以及敬安候中。大理寺卿是李家的人,李淑妃之所以能安稳的坐在贵妃之位,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父亲如今还是大理寺卿,再加上李家丰厚的背景,她才能够在宫中与季贵妃一较高下。
洛长欢正想得入神,忽然间却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不由得一惊,心中升起一股警觉。不过,很快她便安下了心,扶卿暗中守着,如果真的有什么人靠近,他不可能不发现,现在都还没动,很有可能是因为来人是自己人。
酒酿她们不可能这会过来,那便只有皇上连璟年了。
洛长欢心中刚有了决断,连璟年已经走到床边,脱了鞋袜。
“皇上?”洛长欢试探性的喊。
“嗯。”连璟年淡淡的应了一声,“可是吵到你了?”
洛长欢半坐起身,虽屋中黑暗,但也看得清楚连璟年的轮廓。“妾身正睡不着,皇上怎么过来了?”
连璟年低笑一声,抱着洛长欢躺下,指尖微微的摩挲过洛长欢的鬓角,柔声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珺英郡主?”洛长欢问,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看来,连璟年与珺英郡主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得多,能让连璟年亲自道谢的,可见珺英郡主在连璟年心中的重要性。
“嗯。”连璟年低低的应了一声。
连璟年未再说话,洛长欢也不开口,乖乖的缩在连璟年的怀里。洛长欢虽不困,可躺着躺着,困意也就上来了,而等她昏昏沉沉正要睡去时,连璟年却突然开口:“你待你的弟弟妹妹都很好,可曾介意过他们并非是你一母同胞?”
洛长欢一惊,睡意去了大半,想了想,也不知连璟年突然提起这些是何意思,便认认真真的回了:“虽非同母,但二娘待妾身如同亲身,更甚亲身,在妾身心中,二娘便是妾身的母亲,二娘的孩子自然与妾身是一母同胞。”
“从未恨过?”连璟年复又问。
洛长欢一顿,半响才开口:“皇上可要听真话。”
“自然。”
若说真的一点都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刘扶衣待她好,可是当初的的确确是因为她,才导致秦氏郁郁寡欢而死,秦氏的死,纵然有千般原因,刘扶衣却也逃不开。前世,洛长欢对刘扶衣是有怨,可对她的一双儿女,倒无怨恨,只是亲情也未她想得如此浓厚。只是,当众人都抛弃她时,是二娘挺身而出,誓要护她周全,她的弟弟妹妹都一心护着她这个阿姐,重活一世,她只觉得对他们有所亏欠,又如何再会有什么怨恨。
“妾身恨过,可是后来却也想通,即便没有二娘,还会有其他人,二娘待妾身的确视如己出,若非二娘,妾身也活不到今日了。”洛长欢笑,刘扶衣虽然身为后娘,可却丝毫不怕别人说她,吃穿住食的确没有亏待她,但是刘扶衣也深知,以洛长欢的身份,日后嫁的人家非富即贵,这后宅争斗自然少不了,所以从小,刘扶衣便教导她这些,也正是有了刘扶衣,她才能够在这后宫中站稳脚跟,不被她人谋害了去。
“朕很羡慕你。”连璟年突然说。
洛长欢闻言先是有些疑惑,随后便也了然,她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连璟年再次开口。
“朕是嫡长子,可是母后早逝,父皇很快便立了她人为后。这么多的兄弟中,表面上的兄弟情深,背后却不知向朕递了多少冷刀子。皇家子弟千万,可真心待朕的却不多。朕这一生,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你听说过朕的七弟吗?”连璟年忽然问。
当年的七皇子,连慕丞,虽出身卑微,可却满腹才华,洛长欢虽未曾见过七皇子,可也曾有幸见过他所著兵书战策,若是七皇子在世,哪还有什么季付安许珏。
“妾身曾在父亲书房中见过七皇子所著兵书,妾身浅薄,只是略知一二。”洛长欢斟酌着回答,连璟年今日这番情形,倒是想提起旧事了,这对洛长欢是件喜事,却也是祸事。他能对她提起,意味着她不同于她人,可有句话说得好,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
“是啊,七弟的兵书写得最好。当所有人都想要致朕于死地的时候,只有七弟还护着朕,可是他最后还是为朕而死。”连璟年的情绪有些波动,不过还未等洛长欢说什么,连璟年已经继续说下去:“除了七弟,待朕最好的便是珺英。当年夺嫡何等凶险,若不是珺英,也没有朕的今日。你知道为何珺英十八才刚有了孩子吗?”
珺英郡主怀孕的确有些晚,可是洛长欢也未想过,只当是珺英郡主是想要晚些要孩子,竟不知,这中间还有内情。
“当年,太后在朕的酒中下药,朕骑虎难下,明知有毒,却不得不服,是珺英,抢了那杯毒酒,虽救了回来,可却身子大损,刘太医曾说此生怕是难以有孕。”说到此处,洛长欢感觉到连璟年抱得她更紧了些。“好在上天怜悯,才给了珺英一个孩子,如果她出事,朕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与青枫。长欢,谢谢你。”
连璟年的这番话,却让洛长欢有些愣神。为何珺英郡主刚生子,连璟年便会亲自赐名,又亲选为日后太子伴读,这都是因为这个孩子的不易。她只知珺英郡主当初助连璟年夺位,也知其中凶险,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严重。于女子而言,若是不能生孕,便是一生都毁于此。她敬佩于珺英,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才会拿自己的命去救连璟年,单这点,足以让她敬佩,还有郑青枫,他定然是知道珺英的身体情况,明知她无法有孕,却依旧娶她,至今还未立过妾侍,他也是让人敬佩的一个好男儿。
洛长欢忽然又想起了那日中秋宴,那一抹麝香,她不由得心中暗幸,幸亏她发现及时,若是让珺英郡主因此失了孩子,怕是后宫早就已无今日的宁日,而珺英郡主的一生怕也就被毁了。
因命相救,所以连璟年对珺英郡主才会如此关心,说到底,其实连璟年并不冷心,只是这世间于他太过于残忍。
“都过去了。”洛长欢低叹一声,反抱住了连璟年。
连璟年的身体猛地一颤,洛长欢却柔声地说着:“这世间,本就有太多不公平,你生于皇家,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必然也要承担常人所无法承受的,但是都过去了,人生若没有遗憾,又如何称之为人生,妾身相信,即便此生没有孩子,珺英郡主也不会后悔当初救了皇上。而且,她现在不是平平安安的诞下孩儿了吗?”
这番话,倒是出自于洛长欢真心。世间太多不公平,谁又能说得好。
“长欢。”连璟年又喊她,洛长欢这才发觉,连璟年喊她的是长欢,而非欢儿,比起欢儿的故作,长欢却显得真挚得多。
“皇上,妾身喜欢你这么喊妾身。”
连璟年一愣,随后笑道:“好,以后朕便喊你长欢。长欢长欢,一世长欢,若是朕没有将你选进宫中,你或许真能如丞相所想那般,一世长欢。”说到此,连璟年有些感慨。
“妾身觉得如今也很好,不管在哪里,有人便有争斗,又何来真正的长欢呢?”洛长欢感慨,她如今在后宫还活得好好的,前世未进宫,哪又如何,还不是落得饿死家庙的下场。
听闻洛长欢的话,连璟年先是有些惊讶,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朕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并非十四岁。”
“皇上怎么知道?其实妾身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洛长欢故作惊讶的说,还不忘神神秘秘的接一句:“皇上可不要把这秘密传出去。”
连璟年原先的心情,被洛长欢这么一逗,全部烟消云散。他含笑的捏了捏洛长欢的鼻子,无奈道:“朕旁边原来躺了个老妖怪。”
洛长欢心中赫然,其实你旁边躺的真的是个怪物,虽没有活一百年,可却是一个重生的魂魄。不过这些事,她可不敢跟连璟年说,一来他不信,若是信了估计她这一生也就结束了。
心情豁然之后,连璟年才发觉自己紧紧得抱着洛长欢,这些日子洛长欢该长的都长了,此刻洛长欢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连璟年只觉得胸膛处能感受到一片柔软。他为什么最近不来蕙兰阁留宿了,实在是晚上抱着一个烫手山芋,没想到今日他又来自寻苦吃了。
两人说了会话,洛长欢已经习惯了早睡,在连璟年的怀中渐渐的睡了过去。日子开始有些凉了,洛长欢下意识的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可怜连璟年睁着眼,什么乏意都没了。
她还有多久及笄来着?连璟年在心里默默得算了算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