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二永远不会忘记,分开那年他们都只有十八岁,那时候他们还有一个十年之约。
十年之期将近时,范二却在电话中听说她早已嫁做人妇,于是他从此意志消沉。其后两年,范二一直想要忘掉她,却又期待着她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再续前缘。
范二刚从十年之期的后遗症中清醒过来,却因一个落水儿童而重生到这个坑爹的世界,他原本以为从此可以了无牵挂,哪会料到在此会遇见曾魂牵梦萦的她?
值此时刻,范二只想对这个爱过、痛过、欢喜过、悲伤过、苦恼过、思念过的初恋说一声,“好久不见。”
范二如飞蛾扑火一样奔向少女,离着两丈远便情不自禁地呼唤起来,“安安……”
眼中的泪,不知何时开始悄然滑落。
仿佛是被惊吓后的兔子,少女回转头,看着奔向自己却泪流满面的少年皱眉问了起来,“你是在叫我吗?”
原本就在少女身边警戒的护卫和侍女已经反应过来,有的挡在她的身前,还有的出手抓住了范二。
范二如同魔怔了一样,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少女,却视抓住自己身子的侍卫如无物,“安安,你不记得我了吗?”
少女摇摇头,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不知足下尊姓大名,郡望何处?”
范二正不知如何作答时,抓住他的几个侍卫已是众口一词,“你小子是什么玩意,你也配与郡主殿下结交吗?你以为自己是公侯还是郡王?”
仿佛只当这是一场闹剧,少女摆了摆手,遂转过了身,翩然而去。
几个侍卫倒也不跟范二一般见识,只是随手把他掼在地上,再顺便在他背上踏了几脚而已。
少女的容颜,还有几个侍卫的嘲讽,深深印在范二的脑海里。
随后而至的阿仁,眼泪也不知何时流满了脸颊,却也只能默默地扶起自己的主子,心中则后悔自己提议来此。
人群散去又聚起,聚起又再次散尽,西市门口只剩下浑身泥泞的范二,以及手足无措的阿仁。
“回去吧,刚才我走火入魔了。”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范二接过阿仁手中的江流,大步往家中走去。
那天晚上,范二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似乎真要把那个令他扑街吃泥的少女永远忘记一样;醒来后,他却悄悄托付刘穆之,让他打听昨天在西市门口舍粥的少女到底是谁。
范二很快就得知了结果,那个与初恋长相一样的少女竟是皇帝的独女司马慈安,早在半年前就被皇帝指给了人称“江左风华第一”的谢混。
他们完婚的日期,就在明年十月!
谢混出自陈郡谢氏,他的父亲是当朝的尚书左仆射、领太子詹事谢琰,他的祖父则是东晋历史上名声最著的谢安。
想要阻止司马慈安和谢混成亲,几乎是不可能的。
等等,好像明年就是皇帝司马曜的大限了,这是否意味着司马慈安需要守丧三年?
司马曜怎么死的,难道是因为我?
得知司马慈安的身份后,范二凌乱了,如果就此放任她嫁给谢混,那两辈子加起来的怨念一定搅得自己走火入魔的,可就算还有三年的时间,自己又凭什么从谢混手中夺走她呢?
谢混被人称为“江左风华第一”,自己拿什么跟他拼?
就算自己下一刻被皇帝或是司马道子看重,官爵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三年内一步登天,或许唯一的出路,也只有造反了!
为了一个女人造反,而且还是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女人,值得吗?
答案是否定的,但如果是为了华夏女子再不会变成双脚羊,如果是为了所有的女子都受到男人的尊重呢?
在这一刻,范二第一次真正明确了自己的理想,那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建立一个女人们都能为自己的婚姻做出的国家。
要想建立国家,必先有自己的枪杆子。
说到底也还是金钱和人才啊,想要在三年内建立一支能够入主京城的军队,谈何容易?
范二已经盯着简易的地图呆看了半天,终于福至心灵地指向武陵和天门中间的地带,自言自语道,“桃花源只是那些为了逃避重赋的流民避难所,岂非躲起来练兵的最佳场地?范泰在此任郡守,人和土地都不是大问题,如今缺的仅仅是钱而已。”
对重生者来说,金钱显然也不是问题,范二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玻璃,这玩意简直比去铜山采铜来钱更快,问题是范二对配方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除了玻璃,水泥、火药、马掌、望远镜等等,似乎好些东西都可以发明呢,只是该先发明什么呢?
为了发财大计,范二可谓是绞尽脑汁,竟一连在书房中呆了三天都不动窝,吓得周如海和阿仁都快哭了。
最后还是刘穆之出卖了范二,把后者托他打听司马慈安的事和盘说了出来,周如海和阿仁便着手商量起如何劝慰范二的语言,只是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这一天正好是十一初十,也是朝堂的休沐日。
才刚吃过早饭,蓝田侯府的牛车便早早停在了范府门口,虽不是王国宝亲自拜访,但车夫却指名道姓说家主正在家中扫榻以待,请范公子过府一叙。
范二如在山中修行的神仙,早就忘记了年月,但对王国宝的邀请还是丝毫不敢怠慢的。
虽不知是否范宁的事起了变化,但范二上车后还是提醒自己,自己此行该问问瓦官寺门口的命案,以及赈灾款的落实情况。
看着窗外忙碌的街景,范二魂游物外,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看见蓝田侯府的正门。
牛车从东角门直入府中,在一面大理石雕花的屏风旁停了下来,便有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士为范二撩起了车帘;阿仁先跳下车来,随之是手握佩剑的范二走了下来。
文士为范二领路,直往王国宝的外书房走去。
推开门时,范二仍是看到王国宝在批阅文件,遂赶忙上前行礼,心中暗道,“如果王国宝如表面这般兢兢业业,似乎也不算太坏;谢安大概是看到这样的他,才把女儿下嫁的吧。”
真正大奸大恶的人,玩得最溜的永远是道貌岸然那一套,比如说王莽、慕容垂、左冷禅什么的。
王国宝起身回了礼,两人落座后,便有仆人奉上茶来。
王国宝说起了前几日的命案,“找到了四个歌姬的尸体后,很快就有人指认出了他们是淮河畔醉香楼的人,醉香楼的掌柜也改口说刚发现她们失踪;我们顺着这条线查出她们是被江东陆家的车接走的,陆家的人则证实他们的确接来了四个歌姬,但已经派车夫于当晚把她们送了回去。我们原本想找陆家的车夫过堂,陆家的人却报说车和车夫整晚都没回来,你猜我们在哪找到了他们的车?”
“在哪找到的?”
“已经出了三桥篱门了,就停在南市口。”
三桥篱门在淮河的下游,处于围在京城的木栅栏的东南角,而南市则在三桥篱门外,具体位置范二也不太记得了,但这些地名还是耳熟能详的。
“车夫呢?”范二知道车夫才是关键,如果他也失踪的话,关键线索就断了。
“车夫被人用斧头砍掉了双手,那个惨啊,我们原还以为他流血过多死去了,想不到还有一口气在,也是他最后拨开了案情的迷雾。原来是他驾车不小心,在那天傍晚接待几个歌姬回陆家时刮倒了一个走在路边的少女,就是那个头颅血肉模糊的少女。少女的亲人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便埋伏在瓦官寺门口的街上,杀死了坐在车中的歌姬,并要挟车夫在次日早晨城门开启时出了门,光天化日下砍掉他的双手后弃车而逃。那个被牛车拖死的少女,尸体被车夫埋在了陆家院中,也被衙役找到了。”
听完血腥的故事,范二脑子一片空白,又想起来时的问题,遂问道,“那赈灾款的事?”
“说起这事,还得请你伸出援助之手。”
“啊?”
范二扶额了一下,对王国宝的说法不屑一顾,朝廷这种地方讲究的是地位和关系。
若是我能在朝中说得上话,还要你帮忙写奏折递奏折干嘛?我直接跟皇帝老儿对话不就完了?
见范二不置可否,王国宝便继续说道,“在我一意争取下,君上原本是打算先拨付三十万贯救灾款给丹阳郡应急的。”
“这很好啊。”范二点了点头,见王国宝停了下来,又补充道,“表伯觉得还不够?”
三十万贯似乎并不算多,毕竟王国宝那天的话中就有了直接损失百万贯的铺垫,要是算上间接损失的共有多少?三十万贯怕是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吧?
这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王国宝摇摇头,无奈道,“你还觉得不够?就这三十万贯,现在都泡汤了!”
关系到灾后重建工作,范二的心肠顿时热了起来,急声道,“这是为什么啊?”
“哎,还不是因为郗恢的一封信吗?”王国宝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