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情深不寿(1)
落无2017-01-01 15:265,744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好不容易等到入夜。用过晚膳之后玉沉突然喊头疼,然后眼睛一翻倒了下去,瞬时整个蔚芜宫乱成一团,言觞便趁乱跑了出去。

  等到御医匆匆赶到,玉沉已经醒了,面无表情躺在床上任谁喊都不动一下。宫女们一急,便派人去禀告了小皇帝。

  很快小皇帝被一群宫女内侍簇拥着来到蔚芜宫,进来时御医还在诊脉,小皇帝皱着眉头走进来,“皇姑姑她怎了?”

  本来诊脉珍得出神的御医被他吓得扑通跪下去,“参见陛下!”

  小皇帝睨他一眼,不满道:“朕问你皇姑姑如何了!”

  “这……”御医有些迟疑,“恐怕是头上的伤引起的,若脑内出血血块淤积,问题可大可小……”

  小皇帝听不太明白他讲的意思,但听出来会有危险,当下推开御医扑到床边抓住玉沉的手,“皇姑姑你别怕,一定不会有事的,有朕在呢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说着扭头对着御医踢了一脚,“还跪着做什么,快开药啊!”

  孩子毕竟年纪小,一脚过去力气也不大,御医倒也顾及小皇帝的面子,挨了一脚顺势很配合的往后一仰跌坐在地,然后爬起来磕个头:“是!”

  玉沉本来也就是为了让言觞行动方便假装的,这样听着小皇帝的话心中升起一丝丝感动来。孩子是纯良的,可若继续将这个孩子留在碧华琰身边终究也会长成如他父亲一般的冷血无情吧?归根结底也要怪她,当年是她将他扶上皇位,如若不然也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缓缓侧头看向床边的小皇帝,看到他惊喜的神色出现在那双同碧华琰很像的眼睛里,突然觉得好难过。为了保护家人,她必须同碧华琰决裂,甚至你死我亡在所不惜,可若到时候她杀了碧华琰,她与这个孩子便又有着杀父的仇恨……当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觉得眼睛有点干涩,眨了眨眼睛,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

  “皇姑姑你怎么哭了,是伤口疼么?”小皇帝紧张的凑过来,对着玉沉的额头吹气,“呼呼就不疼了!”

  玉沉的眼泪愈发汹涌,泪眼婆娑之间一抬眸,隔着垂落的帐幔,看到银质面具的一角,眼泪猛地便止住了。

  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再抬眸时碧华琰的身影已经不见了,玉沉有一瞬的恍然,不确定方才是不是错觉。小皇帝还在关切的询问她,她闭了闭眼睛,然后以尽量柔和的声音问他:“国师可有同陛下一道来?”

  “有啊,皇姑姑找国师有事么?”小皇帝天真的眨着眼睛看着她,让她不敢直视。

  玉沉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没事了。”

  小皇帝直起身来探身伸手替她将有些凌乱的额发拨开,小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拍:“那皇姑姑好好歇息,现在尚是新年休朝期间,明日也不必早起。”

  玉沉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看着小皇帝跳下床前脚踏背着手走出去,正要抬步跨过门槛,突然又回过头来裂嘴对她一笑:“先生说有时候想的太多并不好。”

  玉沉愣住,碧华琰此话何意?是在告诉她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么?是在示威挑衅还是在看她的笑话?是在嘲笑她永远只敢想不敢做么?心底里一股无名火噌噌窜起来,一拍床板坐起来,手心传来一阵剧痛,才想起来手也受伤了……

  重重叹口气又倒回床上,抬手看着手心的绷带,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两手捂着脸低声呜咽起来。

  没有宫女内侍来打扰她,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哭完虽然眼睛疼鼻子塞着快要窒息,但心情却畅快了许多,郁结太久的不快似乎都跟着眼泪一起流走了。

  从床上坐起来时头突突的疼,捂着脑袋打了个呵欠,突然有些担心言觞,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到什么。

  不一会,绣鸢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热气腾腾的送到她跟前:“殿下,御医开的药,您趁热喝了吧。”

  玉沉缓缓点了点头,接过药碗小口喝着,苦涩的药汁从舌尖一直滚落下去,整个人都变得苦涩起来,大哭一场之后畅快的心情也再次黯淡下来。

  喝过药,她将绣鸢遣走,自己下床抱着一条厚绒毯窝在软榻中等言觞回来。发呆的时候想到了许多事情。

  当初在齐国皇宫遇险救她的那个黑衣人她一直猜测是她哥,本来想找机会问上一问,却一直都没有机会……也不知道碧华琰用什么控制了他,还能恢复么?

  若是姬墨如的母亲真没有死,而且落在了碧华琰手里,碧华琰最喜欢让人做选择了,而母亲和她,姬墨如会选谁?这个问题真难,她苦笑着摇摇头。

  “嘿,怎么我一回来你就摇头啊!”

  言觞的声音将她从万千思绪之中拉回现实,她抬起头来,猛地松开抱着双膝的手准备从软榻上下来,言觞对她摆摆手:“你坐着别动,容我先喝口水再同你讲讲我的发现。”

  玉沉盘腿坐在软榻上,看着他猛灌下两杯水,想起了一直不停喝水的师父,也不知道他这三年来有没有找到解药了……

  喝够了水,言觞踢了踢桌边的凳子坐下来,脸色倒不算凝重,这让玉沉稍稍放松了些。

  “我找到阿墨了。”

  “真的?!”玉沉激动得差点从软榻上跳下来。

  “你先别激动,我没找到机会同他见面,只是远远的看到他和你说过的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在一起。那家伙对他礼遇有加,看起来不像是有危险。”

  玉沉皱眉,“那夫君他看起来是自愿的么?”

  “这个倒是看不出来,”言觞抬手抓抓脑袋,“你也知道阿墨他素来情绪内敛,喜怒哀乐都不表现在脸上……”

  “有么?”玉沉下意识的回了句,然后觉得他说得好像有些道理,毕竟在成亲之前她也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言觞一挑眉坏笑道:“对于你是没有,对于旁人自然是有的!”

  被他这么一说,玉沉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低下头正想着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却听言觞又道:“仔细想想,十三年前阿墨他估计就看上你了,你还记得当时你练功的时候他一直都陪着你么?”

  玉沉一愣抬起头来,她以为那是他也要练功啊,原来竟是陪伴么?

  见她一脸吃惊,言觞大笑起来:“不要怀疑,你练的是适合女子的拳脚功夫,哪适合他练啊,结果他愣是学全了那一套功夫!”

  “可我当年似乎没给他好脸色诶……”玉沉觉得很不可思议。

  “可不是,当时我也问过他,他只说你似乎遇到过很难的事情,明明很脆弱却还努力装作坚强,很可怜……”

  玉沉最讨厌别人可怜她,总觉得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可不知为何听说姬墨如觉得她可怜却不觉生气,只有满腹委屈想要同他诉说,觉得全世界只有他懂她……看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心情吧,他做什么都不觉得讨厌……

  言觞翘着二郎腿难得恢复了一向以来的吊儿郎当,一手支着下巴对她挤挤眼睛:“弟妹啊,你现在是不是特想扑进阿墨的怀里哭一场?”

  玉沉哭笑不得的抬起头来,虽然被猜中了心思,但铁定是打死不肯承认的,“不想。”

  “啧啧啧,还装!”言觞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看着她。

  玉沉抬手摸摸头上的伤,“至少不能这样子去见他……师兄你找机会同他见一面告诉他我们都在宫里吧,免得他担心……至于见面,等我的伤好一些再说吧。”

  其实不是不想见他,只是怕太急切的见面会打乱原本的计划,她知道他定然也有所打算,否则不会出现在这里。

  “哎,”言觞收起表情叹了一声,起身问她:“我睡哪?”

  “出门右拐隔两间房,门口放着一盆腊梅。”顿了顿,抬眸朝他看过去,“别人都当你已经睡了,你回去小心点。”

  “嗯。”言觞又看了她两眼,转身轻手轻脚的翻窗出去了。

  玉沉看他从外面将窗拉上,忍不住抿唇一笑,让他当心点他就翻窗,真是可爱得紧。

  笑着自己也叹了口气,然后整个人萎顿下来,缩在软榻中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很冷。将毯子拉起来裹住身子,屋里还生着炉子,她看着艳红的火苗在眼前一跳一跳的,渐渐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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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一灯如豆,炭盆里的火已经快要熄灭,微弱的火星明明灭灭如同呼吸一般。

  姬墨如俯首案前正在写着什么,忽闻窗外“哒”的一声轻响。握笔的手一顿,抬头朝窗口望去,然后隔着窗纸隐约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眉心一皱,黑眸映着烛光闪闪烁烁,顿了顿,他搁下笔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子,一股冷冽的夜风扑面而来,顿时打了个激灵。朝外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正欲关窗回去,一只手突然扒到了窗台上,随即一个脑袋钻起来,咧嘴一笑笑出一口大白牙。

  姬墨如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转身走了。言觞手一撑干净利落的翻窗而入,反手关上窗子之后,站在烛火照不到的角落里,压声道:“你看到我一点都不诧异啊!”

  姬墨如没接他的话,只是问他:“沉儿呢,她没事吧?”

  “你只知道关心你媳妇儿,怎么不问问你师兄我怎么样?”言觞哼了哼,假装同他置气。

  姬墨如苦笑一声,“你就在我跟前,好不好我能看得出来。”

  “罢了罢了,”言觞摆摆手,“你媳妇儿她担心你,所以拉着我一起回来了。现在被软禁在她的寝宫之中……我就是来同你说一声,我还得回去保护她。”

  姬墨如身子一怔,脚下步子有些不稳的往后跌了半步,“她怎么这么傻,回来做什么……”

  “说她傻,换做是你会不会回来?”言觞挑眉看着他,不过整个人隐在黑暗中他的表情姬墨如看不真切。

  “也是……”姬墨如垂下头苦笑起来,“此事是我鲁莽了。”

  默了片刻,言觞问他:“关于你母亲之事,查清了么?”

  姬墨如抬眸朝他看过去,闭了闭眼睛,“过来坐吧,碧华琰答应我不会派人监视的。”

  “……你不早说!”言觞从角落里钻出来,面上的表情映着烛光分外生动。

  姬墨如走到桌前拎起煨在小炉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坐下来盯着炉子上冒着热气的茶壶神色有些悠远。直到言觞坐下来喝了几口茶之后,他才开口:“我去过卫家,他们确实有过一个跟人私奔的小姐,后来也如同碧华琰所言又回到了卫家……”

  “那她人呢?”

  “被接进宫里陪伴太后了。”

  “太后?”言觞挑眉,“看小皇帝的年纪,太后应该同我们差不多大吧,哦,或许年长一些,但和你母亲那一辈的人没啥话讲才对啊!”

  姬墨如冷冷笑了起来,“这就是碧华琰的高明之处,让人明知道是陷阱还要自己往里跳。”

  “等等!”言觞抬起一只手阻止他说下去,“我有两点不明白,你给我说道说道。”

  “你问。”

  “其一,碧华琰是何许人?”这个名字在玉沉口中也听到过。

  “就是那个戴面具的人,也是璧国传闻中已经驾崩的先帝。”

  “啥?”言觞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璧国先帝果然没死啊,他的直觉看来还是很准的啊!

  抬手抓抓头顶,表情变得有些纠结,“这个先帝为何没死我们先不论,你想想看啊,小姐跟人私奔这是丑闻吧,家丑不可外扬,你一个陌生人向他们打听这样的事,他们怎么就乖乖告诉你了?你不觉得此时蹊跷么?”

  他这样一说姬墨如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缓缓眨了眨眼睛。

  见他不说话,言觞也没再开口,这事事关姬墨如的母亲,算是他从小到大的一块心病,如今眼看着有那么一丝治好的希望,总不能强行给他捂灭。左右他们都已经来了,自然是要共同进退的,不过当务之急是得先想法子给师父他们送个信让他们不要担心才好。

  又坐了一会,言觞起身告辞,姬墨如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他无奈叹口气,“你想去看她便去啊,我又不拦着!”

  “可她……”为何不来见我?姬墨如想这样问,却发现问不出口。

  “她确实不想见你,但并不是你能想到的任何理由……哎,”说着摆摆手转身就走,“去不去随你啦,反正地方你比我熟!”

  并不是他能想到的任何理由?姬墨如望着言觞离去的背影,眸色有些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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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有微风轻拂,树枝在月色中无声摆动。

  碧华琰披着狐裘斗篷站在夜色中,身上落了一层清冷月光。

  一黑衣人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恭敬垂首:“主上,从蔚芜宫飞出一只鹰,速度太快卑职未能追上。”

  碧华琰掩在面具下的双眸微微眯起,沉默了好一会,道:“飞鸽传书到齐国,让他们注意齐帝方面动静。”

  “是。”

  “另外,传旨去边境,一月之内再攻不破齐国边境三城,要卫家老儿提头来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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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迷离烛光昏黄,玉沉蜷缩在软榻上像一只无助的小猫,睡梦中还哼哼唧唧夹着一两句梦话。毯子一半搭在身上一半已然垂落在地。

  姬墨如悄无声息的翻窗进屋,几乎没有弄出响声。他脚步轻缓的走到榻边,弯腰捡起毯子替她盖好,然后俯身盯着她苍白的脸看了会,在她犹还裹着绷带的额上落下一个吻。手指流连在她脸颊,轻柔的触碰,像是面对一件易碎的珍宝,想捧进手心却又怕将她弄醒。

  就这样倾身看了许久,直起身子转身想去替她拿一条厚被子,手却被一把拉住。然后,玉沉低哑中夹了一丝慵懒的声音响起来:“来都来了,怎么还要走?”

  姬墨如愣了一下,继而笑开:“好,来都来了,便不走了。”侧身在榻上坐下,弯腰将她整个儿抱到身上搂住。

  在他温暖的怀中,玉沉满足的吸口气,伸手回抱住他,梦呓一般道:“还是你怀里最暖和!”

  姬墨如抱着她,静静地笑着,没说话。

  过了一会,玉沉突然仰起头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他低头,四目相对,看见彼此眼中的笑意,然后他含笑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玉沉重重点头,“所以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么。”

  姬墨如低头在她柔软的唇上吻了一下,开口,嘴唇轻轻擦着她的唇,“好。”话音未落,已经再次吻了上去。

  今夜的姬墨如尤其温柔,用他那滚烫的唇亲吻过玉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虽然他没说,但玉沉觉得每一次亲吻他都说了一句“我爱你”。

  缠绵过后,玉沉仰起头在他肩头亲了一下,那里是前天夜里她留下的牙印,当时咬得真狠啊,到现在还有一个明显的印子。

  姬墨如一手撑在她身侧支起身子看她,眼中是汹涌的情愫,他低头,轻柔的吻一下下落在她唇边,然后再到颈边,有些痒。她轻笑着要他别闹,他却突然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地叹了口气。

  玉沉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背,轻轻拍了拍,“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其他的都会过去。”

  姬墨如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将脸埋得更深一些。

继续阅读:第三十章 情深不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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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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