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未感叹完,窗外忽然倒吊下一个头,华宛一惊,想都没想一拳挥去。没想到这一拳竟然挥空了,华宛定睛一看,窗户外面什么也没有。
华宛觉得那人熟悉,她趴在窗框探出半个身子,向屋顶一看,果然是任萍踪。
任萍踪在房顶上很悠闲的坐着,手上拿了个酒壶,朝华宛晃了晃。
“你大半夜的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任萍踪道:“我不是告诉你了,晚上来找你。”
华宛心想确有其事,可她再一想,又觉得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任萍踪又道:“你想不想知道是谁让我来找你?”
华宛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任萍踪见她这样,神色一转,微笑说:“你上来,上来我就告诉你。”
华宛“切”了声,骂句无聊便要关窗。她刚一伸手,却被人猛的抓住手腕一扯,脚下凌空,耳边风声甫落,人旋即已站在屋顶了。
华宛两眼无神,愣愣的似乎被吓傻了。
任萍踪的确想捉弄一下她,可华宛毕竟不懂半点武功,见她脸色苍白,任萍踪也觉得自己玩笑开过火。他摸了摸胡子,正准备道个歉,华宛突然扭过头,抓住他手,激动的握了握:“太刺激了!再来一次!!”
夜色如水。
朱甘睡不着觉,准备走到屋外对月吟诗。他刚拉开门,突然“嗖”的一声,一道黑影从他眼前窜过。朱甘一惊,还没做出反应,“嗖”的一下,黑影又从他眼前窜过。就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黑影“嗖嗖嗖”来来回回窜了不下五十次!等他反应过来,那黑影已经跳到对面屋顶去了。
朱甘顿时冷汗涔涔,连忙关门,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他心想,明天得找朱非做场法事才行……
“再蹦高点!”
“……”
“厉害!求加速!”
“……”
“这就不行了?!还武林高手,切!”
任萍踪稳住身形,放下华宛,说道:“你已经用了三百三十三个条件。”
华宛一愣,怪道:“这么快?”
任萍踪道:“一次算一个。”
华宛爽快的说:“你放心,我不会坑你。”反正还剩两千多个,她不着急。华宛想着他来的目的,一屁股坐在瓦上,问:“说吧,谁要找我。”
任萍踪笑了笑,一撩袍子坐在她身边,从怀里摸出张报纸给她。
“这新闻是你写的?”
华宛借着月光一看,正是《江湖日报》的首刊。
“你也看《江湖日报》?”
任萍踪道:“本来不看,但因为一件事,不得不看。”
华宛问:“什么事?”
任萍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这‘剪刀手’是真有其人,还是你自己瞎编的?”
华宛古怪的看他一眼,道:“你难道看不出这‘剪刀手’是谁?”
任萍踪苦笑一下,说:“看出来了。”
华宛道:“你不高兴?”
任萍踪道:“无所谓高兴与否。”
华宛道:“虽然原型是你,但你并没有做过这些,算不得数。”
任萍踪道:“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华宛道:“还有你。”
任萍踪叹了口气,突然问:“你可知道六扇门的总捕头?”
华宛摇了摇头:“不知道。”
任萍踪想起她今天对宋岂说认识京城六扇门所有人,不由笑道:“你嘴里难得说出真话。”华宛以为他在评论自己的上句,瞪他一眼道:“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骗你干嘛。”
任萍踪也不与她争辩,开口道:“六扇门总捕头,要我带你去问话。”
华宛闻言一愣,她皱眉道:“为什么要我去?为什么要你带我去?我又没有犯法。”华宛说到“犯法”二字微微心虚,打架群殴之类的,官府不会管吧?
任萍踪抬手指了指报纸:“他要调查‘催心夺命剪刀手’这件案子。”
华宛如果在喝水,肯定要喷出来。
她怪道:“剪刀手原型是你!而且这杜撰的一个人物,有什么好调查的?那捕头脑子里是勾的芡?”任萍踪忍不住笑了笑:“沈岐要是听见,脸色肯定很精彩。”
“沈岐?沈岐又是哪根葱?”
“六扇门,第一根。”
华宛不接话了,她顺了顺思绪,问:“沈岐是六扇门的总捕头?”
任萍踪道:“是。”
华宛问:“他看到《江湖日报》,知道了剪刀手这号人,准备捉拿归案?”
任萍踪道:“是。”
华宛又问:“而我是报纸的主编,也是第一个披露这案子的人,所以他要审问我?”
任萍踪道:“是。”
华宛继续道:“他知道你认识我,于是让你带我去见他。”
任萍踪看她一眼,笑道:“全猜中了。”
华宛低头看向脚下的瓦片,半晌才道:“可根本没有‘剪刀手’此人,若真说要有,那就是你。这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沈岐?”
任萍踪摇头叹道:“他是捕头,一个捕头能轻易相信我的话,那真是奇了。”
华宛道:“可你是任萍踪。”
任萍踪道:“可他是沈岐。”
一阵夜风拂来,华宛突然起了身鸡皮疙瘩。不是因为冷,而是觉得这种对话很诡异。
华宛撇过头,冷冷道:“一根葱而已。”
一根很厉害的葱。
“你倒是和那沈岐关系很好,他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任萍踪听出华宛话中带刺,也不着恼,无可奈何的说:“没办法,我这人喜欢打赌,他知道我的脾气。”
华宛挑眉道:“看样子你又输了。”
任萍踪道:“仅仅两次而已。”
华宛冷哼:“还会有三次四次无数次。”
任萍踪点头说:“倒是希望能有这么多次打赌的机会。”
华宛不知道怎么呛他,只能“呵呵”两声。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两人谁也没说话。
半晌,华宛率先忍不住道:“我要是不去会怎样?”
任萍踪道:“不怎样。”
华宛道:“那我不去。”
任萍踪看着她说:“你不去找他,他自然会找你。沈岐从来不会漏掉一桩案子,经他手的案子也没有不破的。”
华宛想笑,于是真的笑了。
“剪刀手的案子都是子虚乌有,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查不出!”
“越查不出,他越要查。”任萍踪又道:“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届时可就不像今日这般好对付。”
这句话顿时戳中华宛软处。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点。
神龟帮现在没有一个强大有力的靠山,难以自保。不论哪个社会,都要靠关系。而神龟帮要找的靠山,无非五个要素:钱财、智谋、武功、名气、人脉。
华宛问:“当今天下最有钱的人是谁?”
“会稽季家。”
华宛想了想道:“季云舟便是会稽季家的人?”
任萍踪道:“你还记得他?”
华宛耸了耸肩:“他那样的人很难被忘记。”任萍踪点头道:“不错,他是一个君子。”华宛心中有数,继续问说:“那当今天下武功最高的人是谁?”
任萍踪说:“我不知道。”他抬手就要拿起酒壶喝一口,却被华宛一把挡住:“你会不知道?别开玩笑了,快说!”
任萍踪突然笑了笑,他看着华宛道:“加上方才那个问题,你又用了十六个条件,确定还要问?”
华宛心里暗骂了句小人,道:“当然要问。”
“若要说江湖公认,天下第一刀客武擎苍,拜剑阁的阁主暮虎禅,崆峒派掌门南陵鹤……武功都是极高的。”任萍踪搁下酒壶,不知是叹是笑:“武功高低取决于心境,高如崆峒掌门南陵鹤也会被人杀死。你要我说出当今武功最高之人,我当真不知。”
华宛抬眼瞅他:“那你呢?你武功如何?”任萍踪反问道:“你觉得如何?”华宛认真的说:“你的武功我不知道有多高,但是你绝对会长命百岁的。”任萍踪忍不住笑道:“为什么这样觉得?”
华宛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
任萍踪:“……”
华宛拍拍裙子站起来,道:“我要去睡觉了,送我下去。”
任萍踪道:“你到底去不去?”他问的自然是去不去找沈岐。
华宛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呵欠:“去,当然去!他可是个官儿,我正想拉几个靠山。”华宛这时凑上前道:“怎么,你有没有兴趣加盟?”
任萍踪摸摸胡子,问:“有什么好处?”
华宛道:“有!神龟帮随你出入,每个月给你五两银子!”
任萍踪竟然出其不意的同意了,华宛尚未来得及窃喜,就听他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尽管提!”华宛说完,又不放心的补充道:“不许泡月织!除了她,神龟帮老老少少你泡谁我都同意!”
任萍踪道:“你将我当什么人,既然答应就绝不会食言。”
华宛一乐:“那你说吧!”
任萍踪清咳两下,说道:“我要当《江湖日报》主编。”
华宛:“……”
“你可答应?”
华宛握拳说道:“好!就让你当我报社主编!”主编不过是一个名头,用她的名字还真不如用任萍踪的,华宛从来都以利益为重。
任萍踪也没料到华宛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笑道:“明日午时,我在清水镇十里亭等你。”
华宛算了算时间,待她安排完帮中事物,也差不多那个时辰。
任萍踪趁她低着头想事,突然凑近调笑说:“我不‘泡’月织,‘泡’你行不行?”话音刚落,他脚下一点,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华宛愣了半天才反应那厮说的话,登时大怒:“任萍踪!你去死吧!”她也忘了自己是在屋顶,狠一跺脚,“咔擦”声响,踩了个大洞摔下去——
“偷!”独言长老裹着被子蹦出来。
华宛抹了把脸上的灰:“是我,不是小偷!”
独言长老一跺脚,指着她吹胡子瞪眼:“窥!”
华宛:“……”
她冲出独言长老的屋子,突然脚下一顿想起事来,华宛咬牙切齿的冷笑道:“想当主编是吧?……我让你当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