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就意识到不是所想的那般,因为睁眼能看到光亮,但已不是幽暗绿光,而是亮白的火光。
石椁被炸碎了!包括底部的石板。下一秒,心就沉了下去,连石板都被震裂了,伏在我身上的陆续焉能安好?可是刚才又明明感觉到有起伏,难道是我错觉?
挣扎着想翻身,只一动身体就被圈箍得越紧。慢动作的,一点点侧偏过头,看进那双熟悉的、清明的眸中,心弦骤然而松,不是错觉,他还在。
只有确定了他没事后,我才有余暇去留意旁的。在另一边几乎是紧贴着我们的位置,向晚同样扑在了陆父的身上,用身体覆盖来守护,看她身背也有起伏,当也是无碍。那么刚才那声近在耳旁的轰响,以及碎裂了的石椁、强烈的震动,又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阎九的雷弹是真的炸了,威力也不小,但却没有伤及我们。能将这尊石椁都炸毁的威力,底板能挡得了?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它波及到我们时只剩余力。
看到陆续在尝试抬身,他的眉宇紧凝在一起,在火光下,面色越加苍白了。想是多少有受到震力波及,加上还被底板给压了,就连我都觉气力不足,而另一边的向晚到这时也没动静,有可能是震昏过去。咬住牙手用力一撑,终于将他给翻身而下,翻爬而起,视线先览过他全身,除了狼狈外加脸色难看外,并不见有伤处。
转而才抬头环看四周,首先入目的是横躺在水池最边上的韩冬灵,而阎九与阿蛮都没看到;其次才看到水池那头疯子瞪大了双眼看着这边,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惊惶,甚至可以用惊骇来形容。我开口而问:“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出来自己却听不见,是轰炸声太近,耳膜受震,除了耳内嗡鸣,什么也听不见。
疯子的嘴巴在张张合合,可我却什么也听不清,我开口喊:“听不到你在说什么。”疯子怔了怔,开始比手划脚起来,我脑子钝钝的,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
肩上一紧,有手圈住了,我侧转过头,见陆续脸色肃穆,张口而问:“疯子在胡乱比划什么?他意思是有人跳进石椁,然后就炸了?”说完就意识到陆续与我一样,离轰炸如此近,当也是暂时听不见外界声音的,可在下一刻,他却忽然点了头,看我的眼神透着复杂。
“你能听见?”我惊异而问。他的面色一变,视线移转,伸手到我耳廓内,手指再出来时却见上面有了暗红,我也怔了怔,耳膜被震破了?那陆续……我下意识也去摸他耳内,发现并没有血迹,稍稍心安了些。转念间就明白了一件事,可能就我一人暂时听不见。应该是之前被洞螈倒拖进水池,那冰水倒灌时,耳膜就有些受伤了,然后再被震,才会导致如此。
本还觉得奇怪,怎么耳鸣会持续那么长时间?
没管陆续难看的脸色,问题回到刚才,我又问:“疯子在说谁跳进石椁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嘴唇,我不懂唇语,但如果是单一的名字,当是能辨别出来。
他的唇线紧抿,始终没有启开。我又问了句:“是……阎九吗?”静默中发现自己是在屏息等待答案的。陆续依旧没有回答,视线向上,看进黑眸中,那里面有着担忧。我咧了咧嘴,一股钝痛从胸腔某处传开。
有个事实我不愿意去深思,在场的人里,一共就少了两个,然后疯子比划着表达有人在爆炸一刻进了石椁,我希望这个人是阎九,他随同炸弹一起消失了。
可问题就来了,如果是阎九,阿蛮人呢?
阎九扔了最后一颗雷弹进石椁,是想所有人同他一起陪葬。他清楚明白,石椁是保存我们的唯一安全之地,一旦炸毁了,洞螈再无顾忌。在觉得自己活不下去的那刻,他想要毁灭所有人生存的希望。既然抱着这样的目的,有人会扔完雷弹再跳进来吗?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会如此做,那就是阿蛮!因为他知道我在下面,他前前后后救了我很多次命,这一次他用自己的命来救。之所以那颗雷弹威力巨大,却没有震伤底下的我们,是因为阿蛮用自己挡了那威力!于是,放眼所见,再看不到他一点痕迹。
脸上被指尖轻拭,才发觉在我脑中分析的时候,眼眶已经湿了滑下了液体。
陆续将我揽进怀中,他低下头将唇凑近到耳边,依稀听到:“小九,不一定是他。”尽管耳膜受伤,因为声音等同于抵着耳膜在震动,所以还是有细微的声音能够被听到。
但嘴里一片苦涩,这个安慰太生硬了,我紧拽着他的衣袖,麻木地开口:“你刚才不是还怀疑他的动机吗?现在还有疑问吗?”揽着我的手越发紧了,我闲凉地扯了扯嘴角。
不是有意要刺他,而是一想到阿蛮已经……就觉前一刻他那样揣测太过讽刺。问题是,我完全不想阿蛮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的动机就是这么简单。
感觉手背被触碰,低头敛目,发现陆续拿了一片青黑色的碎片,迟钝的脑子过去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好像是青铜。哪里来的?视线微转,就看到身周有着好多类似的青铜碎片,这些难道是……那具青铜像被炸碎了遗留下来的?可是青铜像不是实心的吗,就算炸毁也该是青铜块,而不是碎片吧。
不知是否是我将心中所想给喃念了出来,抵在耳畔的声音又模糊钻入:“青铜像是空心的。”我抬起眼,见他视线落在手中的青铜碎片上,表情专注,若有所思。
意思是这些青铜碎皮来自那尊青铜像,最后把它也给炸碎了?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即使空心,它也是完整的,最后那么大威力的轰炸,或者说能将它给炸毁,但不至于碎成一片片,除非是雷弹放在了它身体里……可,这怎么可能呢?
虽说我没有看到整体的青铜像,下半身腿部被黑沉木给遮挡,但光只是上身所见是没有任何孔洞的。就算下身腿部某处有,阎九那一扔也未免太巧了,刚刚好要丢进去。
腰上骤然而松,陆续离开我身旁,向水池那边走。下意识地抬手想拉他,石椁毁了,青铜像也没了,庇护就消失了,洞螈们很可能……等等,洞螈呢?掠看四下,水池内根本不见有洞螈的影踪,怎么回事?难道刚才那一炸把洞螈也都炸没了?全部?
陆续还没走出两步,突然身形顿住,他又疾速撤回到我身边,警惕地看四周。我也感觉到了,脚下平台在一点点下沉,只有十来秒的时间,平台与水池岸边的高位有了明显差距。水顿时就没上了台面,向中间涌过来。
这情形不用说也知不妙,陆续去拖向晚,很奇怪,她怎么到这时都还没醒过来?等陆续搬开压在她身上的碎石后,立即触目惊心又了然,在她后脑上被嵌入一片青铜碎片,这才是导致她昏迷不醒的原因。陆续费力拉了拉,却没有拉动,向晚是死死抱着陆父尸身的,他朝我喊了句什么,从他口型和急红了眼的神色辨认,应该是叫我过去帮忙。
连忙欺身过去,合力掰开向晚的手指,把人从坑洞里拖上来。这时水已经蔓延到脚下,陆续朝我打了手势,俯下身就去提抱向晚。
与他默契早已建立,大致能了解他表达的意思。显然这个平台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得立即去到那边岸上。如此沉法,就怕底下又是空心的,像我们之前待的石室一般,直接座落下去,而这一次难保底下还有水潭让逃过劫难。
几个跨步就到了水池,却在视线瞥及某处时顿了顿,略一迟疑还是跑了过去。俯身搭指在韩冬灵的颈动脉,又摸了摸她心口与脉搏,发现仍有微弱的跳跃。假如说已经死了,那么也就省去这力气,既然人还活着,就不能见死不救。
当我弯腰去把她拉拽起身时,她那本垂在水池中的脚突然如抽筋似的踢蹬了下,我被惊了一跳,缓了动作去看她脸,以为她要醒来,但见果然睫毛似有微颤,可下一瞬,她整个人从我手中抽离而下,反应慢了半拍才想到要去拉她,伸手时正好看到她在水中抬起的脸上睁开了眼睛。
两目相对不过一秒,她骤然消失了!
我的双手还保持着伸手在那的姿势,但眼前、水下都已看不到韩冬灵的身影。脑中有根弦在拨动,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陆续,只见他惊惶地瞪着我,嘴巴微张。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抬眼看他,莫名的惊惧在心中泛滥而开。从他的角度而看刚才那一幕,觉得是……我把韩冬灵给推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