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顾唯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刚好合适，一到冷风呼呼吹的大厅里就已经冷得瑟瑟发抖了，即便重海域把外套脱下来强制性裹住她赤裸的双腿，也阻挡不了寒气的入侵。
顾唯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瘦弱而颤抖的身体仿佛在秋风中飘零的柳絮，乌黑的头发还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几缕发丝垂于眼前。
她垂着睫毛，像是没有听到楚熙的话似的，很长时间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熙似乎有些不耐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拽起顾唯的手，神色凶恶：“你他妈说话啊，到底是不是你杀的重景研，你自己都不敢澄清凭什么让重海域相信你？”
“楚熙，你疯了？”重海域上前推开楚熙，下意识把顾唯挡在自己身后。
楚熙眼中有一闪即逝的诧异，随后便浮现出满满当当的凄凉，他歪着嘴角笑，看向重海域的眼神里面逐渐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绝望：“重海域，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完蛋，在重景研死的那一刻开始，顾唯就已经不是以前的顾唯了。”
其实重海域心中对楚熙还是有着愧疚，他和楚熙是多年的好友，却因为一个女人和楚熙翻脸，然而重海域更加做不到放下顾唯不管。
“我也不是曾经的我了。”重海域狰狞的表情放缓一些，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楚熙说，“楚熙，这是我的决定，你就不要干涉了好吗？”
“重海域，你他妈就不能清醒一点吗？”
“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重海域口吻坚决。
“顾唯涉及到的事情不是用钱就能解决的，那可是犯罪，是要坐牢的啊！”楚熙全部视线都放在重海域身上，他多么想让重海域擦干净眼睛好好看一下现在的局面，可是重海域压根不停他的话。
“我知道。”重海域表情镇静，拉住身后顾唯的手，对楚熙说，“你先回去吧，以后我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我不想也把你牵扯进来。”
说完，重海域便要拉着顾唯往楼梯口走。
顾唯已经冷得几乎都没有知觉了，只能支撑着两条发颤的腿跟着重海域的步伐走。她咬着唇，脑袋昏昏呼呼的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重海域和楚熙的声音在顾唯耳边嗡嗡嗡作响，她却怎么都听不清楚具体内容。
楚熙气得狠狠吸了两口气，发直的眼睛死死盯着重海域和顾唯的背影。
“重海域，你这是要跟我绝交是不是？”楚熙突然喊道。
闻言重海域的背影稍作一顿，却没有停留，继续拉着顾唯走到电梯旁边，随后压低了声音，头也不回地说道：“是。”
很肯定的话语，也让楚熙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起来。
“好好好……”楚熙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消化完重海域的话，“重海域，以后你进监狱的时候，我可不会进去看你一眼，你这么做都是活该。”
话音落下的同时，楚熙转身离开。
守在外面的人跟着楚熙离开了，周围空荡荡的，只有明亮的灯光晃得重海域眼睛生疼，他闭上眼睛，很快就听到“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小熊，你先回去吧，以后我不给你打电话的话，你也不要来了。”海域对小熊说。
小熊自然明白重海域的意思，虽然他确实很害怕被卷入这件事情里面来，可是他跟着重海域工作了这么多年，他的一切都是重海域给予的。
当初重海域在几百个应聘者中唯独选中了小熊，不计较他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原谅了他所犯下的数不清的错误，耐心指导他工作上的事情，直到现在重海域全心全意信任小熊。
小熊不是机器人，重海域对他的好，他都能够感受到并且记在心里。
“重总，我不怕。”小熊鼻尖有些发酸，他站在笔直，用沙哑的声音对重海域说道。
重海域转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小熊：“你不怕什么？”
“我不怕坐牢。”
“谁要你坐牢了？”重海域说，末了又补充一句，“你还有着大好前程，只要以后不做杀人犯法的事情，也不会坐牢。”
小熊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重海域在故意转移话题。
“好了，我们上楼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重海域对小熊挥了挥手，像是在唤开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看得重海域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
回到公寓后，顾唯就甩开重海域的手，躲进被窝里面了。
之前回来时重海域急急忙忙要寻找顾唯，也就没有仔细看公寓里的样子，此时一看倒是吓了一跳，东西散落得一地都是，还有破碎的花瓶以及抱枕全部落在地板上，甚至包括顾唯砸重海域时用的青花瓷，都落在已经凝固的血液中。
家里一片狼藉，乍看之下还像是打劫现场。
不过让重海域感到些许欣慰的是，从家里狼藉的场面来看，楚熙撬了锁进来准备将顾唯带走的时候，其实顾唯反抗过，并且做出了激烈的斗争，只可惜最后还是被身强力壮的楚熙给强制性拉走了。
只不过顾唯并不像是重海域起初看到的那样，听话地跟着楚熙后，而是反抗无果后的绝望罢了。
至少她不是迫不及待要离开重海域，甚至宁愿跟着楚熙走。
这么一想，重海域心情瞬间就好了很多，把家里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避着脑袋上的伤口洗了澡后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卧室里顾唯睡得很熟，整个人都蜷缩在被窝里面，连脸都全部挡在被褥里面，只露出一团乌黑且柔顺的头发。
像是一个小小的粽子一样，重海域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把顾唯全部抱住，而事实是他也这么做了，把顾唯全部抱在怀里面的时候，重海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化掉了一样，有暖流从心窝里流过。
重海域还以为顾唯已经睡着了，没想到抱住她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像夜空一样漆黑的双眸定定看向重海域，其中没有一点睡意的样子。
“你以为楚熙要带我去哪里？”顾唯突然说起这个话题。
重海域不知道顾唯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过顾唯愿意主动跟他说话，无论是什么话题他都非常愿意接受的，这一刻重海域几乎是很惊喜地回答：“送你去警察局？”
“不是。”顾唯奇怪地看了一眼重海域，总觉得他的模样有些怪异，重海域和楚熙之间的关系闹得那么僵硬，居然还有心情笑得这么开心？
接收到顾唯的目光后，重海域这才反应过来他笑得好像不是时候，于是他把脸一拉，瞬间又变得严肃起来。
“你想说什么？”重海域抱着顾唯削瘦的身体说道，同时心中想着顾唯不在他身边的时候简直瘦了好大一圈，现在要趁着顾唯被困在这里将她好好微胖一些，不然抱着也不太舒服。
“楚熙并没有要把我送到警察局的想法，他是想送我离开这座城市，让我从此离你远远的，并且去一个你永远够不着的地方。”顾唯那双雪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重海域，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看着重海域的表情从心不在焉到诧异。
顾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和重海域提起这个，可能是因为楚熙对重海域的感情而有些感触罢了，她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人宁愿和朋友绝交，或者做出欺骗朋友以及让朋友感到厌恶的时候，也要把那个朋友从悬崖边上拉回去。
顾唯从来没有见过楚熙如此对重海域歇斯底里的时候，就算重海域犯了再大的错误，楚熙教训一顿就完事了，随后又是嘻嘻哈哈的。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楚熙。
不得不承认的是，楚熙是真心对重海域好。
在重海域的沉默中，顾唯继续说道：“或许楚熙一开始是想直接把我送到警察局的，其实他直接带警察过来找我是最快捷的方法，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最冒险的方式，如果他送我离开的时候被警察或者其他人发现，那他的行为就是在犯罪。”
此时的重海域已经诧异得说不出话，回来的时候他确实很奇怪楚熙为何要这么麻烦将顾唯送到警察局，而不是直接带警察过来。
但是重海域完全没有想到，楚熙其实是要将顾唯送走，而不是送到警察局去。
“他这么跟你说的吗？”重海域说。
“对。”顾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他在电梯里跟我解释了一下，只有我从你身边彻底消失了，你的生活才会恢复到以前的轨道上。”
“……”重海域除了沉默还是沉默，顾唯的话像一根尖锐的针，毫不留情并且一针见血狠狠扎进重海域的心窝里，刺骨的疼痛让他此时的头脑也无比清醒。
对楚熙的愧疚更是犹如汹涌的洪水，眨眼间就已经把重海域淹没。
顾唯见重海域的表情有所触动，便趁热打铁，用比较平缓的声音说：“楚熙是真心为你好的，他知道你的人生不应该泼上我这么一个污点，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的生活将会一帆风顺而不是警察重点怀疑的对象。”
重海域呆滞的目光逐渐聚焦，最后定格在顾唯逐渐浮现出期翼的脸上，他知道那些期盼的出现是顾唯想让重海域放了她。
可是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回头吗？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重海域嘴角掀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可是眸中却是一片冷冽。
“送我去警察局吧。”顾唯说，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并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听到这句话之后，重海域冷不丁笑了起来，干巴巴的笑声在顾唯耳畔盘旋，有些凄凉的感觉，然而更多的却是嘲讽。
顾唯在等待重海域的回答。
下一秒，重海域突然抬起手捏住顾唯的下巴，凑近她说：“是楚熙让你这么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