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面的灯光比外面的走廊要昏暗很多，才走进去的顾唯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她眯缝着眼睛，走在重海域的身后。
就一盏摇曳的灯光挂在天花板上，那微弱得可怜的灯光勉强填满整个房间，这里面的家具很少，只有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椅子分别放在中间桌子的两旁，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动不动的林里洋，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他还穿着老旧的皮夹克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乱糟糟的。
听到重海域和顾唯进去的脚步声后，林里洋的身形有些僵硬，却没有抬头看向重海域和顾唯。
削瘦的身影简直不像四年前顾唯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林里洋，像极了落魄接头可怜的流浪汉，很快顾唯就走到林里洋对面，她直接砸椅子上坐下，重海域不动声色站在她身后。
“林里洋，你还记得我吗？”顾唯开口，她以为她见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时，会激动得不能自己，或者把那个人狠狠打上一顿。
三年多的时间里她变成一只过街老鼠，即便后来警方帮她澄清了，外人还是会把她当成杀害重景研的凶手，她经历了多数次白眼和歧视，都是托了林里洋的福。
都是这个人，把她推向众矢之的的位置。
可是真正面对林里洋的时候，顾唯又意外的冷静。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林里洋沧桑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犹如被砂砾摩擦过一样，无比沙哑，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当初你无缘无故诬陷我，把我从原本属于我的位置上推到地狱深渊，就是因为你这个女人，我才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还没了工作！”
顾唯面无表情注视着林里洋，勾起唇角，笑容讥讽：“都是报应。”
“报应？”林里洋好笑地看着顾唯，他的五官几乎拧得扭曲起来，放在桌子上的双手紧紧扣着桌子边缘，“我怎么招惹你了？你说啊！你他妈倒是说我什么地方该得到报应了？我什么都没做你却让重海域那个王八蛋来收拾我，现在看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心里是不是很爽？”
“对，我做梦都想着看到这一幕，当时你杀了重景研就应该想到这个后果，你都是活该！”顾唯恶狠狠道。
闻言林里洋却像是被顾唯的话戳中了要害似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道：“不！我没杀重景研。”
后面的重海域淡道：“你是主谋，就算不是你亲手杀了重景研，也不会影响你受到重刑。”
“不是他杀的？”顾唯转过头看向重海域，表情诧异。
“他买凶杀的重景研。”重海域说。
紧接着就看到林里洋突然疯狂的大笑，他双手不停捶打着桌面，五官拧到了一起，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中看起来那模样十分骇人，像极了游戏中垂死挣扎的怪兽，又有着几分可怜的意味。
“我还有机会，因为我手上没有沾重景研的一点血。”林里洋抹开遮挡在额前的头发，把脏兮兮的脸凑到了顾唯面前，笑得只露出一口牙齿，“我只是个帮凶而已，你们找不到任何证据说明是我让那个人杀的重景研，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的警察还在发愁怎么让我认罪呢！”
“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有一千个办法让你接受惩罚。”重海域的声线冰凉得发寒，那双带着怒气的双眸一瞬不瞬直视着疯了一样大笑的林里洋。
可是林里洋无动于衷，不知道是他不相信重海域的话还是只在装模作样而已，他龇牙咧嘴的，发狂的笑声逐渐平静下来：“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很聪明，林里洋。”重海域冷不丁笑了笑，语气冷淡，“你看你逃了三年我们都可以把你抓到，以后再让你承认也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三年都已经过去了，时间上我们绝对耗得起，倒是你现在生活这么落魄，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吧？”
“还不都是你这个王八蛋害的！”林里洋尖锐的嗓音几乎变了调，扬起拳头就要向重海域挥过去，下一秒却被重海域轻而易举地握住了，林里洋痛呼一声，“你他妈放开……靠……”
重海域面无表情看着林里洋，手上力道加大，痛得林里洋叫得像杀猪一样。
“都是你们把我害成这样的，要不是你们，我根本不会沦落街头，都因为你们这两个王八蛋，还有重景研那个杀千刀的混蛋！”林里洋崩溃地大喊，冷不丁的，声音里面竟然带了一丝哭腔。
顾唯抬眸，只见林里洋那张扭曲的脸憋得通红，他狠狠眨着眼睛，似乎想把已经漫到眼眶的泪水逼回去，可是他还是失败了，豆大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啪嗒啪嗒”地落在桌面上。
时间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重海域冷笑着放开了林里洋的手，而林里洋也没有再反抗，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仿佛已经被沉重的空气压垮。
“当初你帮重景研毁尸灭迹的时候，就应该了解到重景研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坐在椅子上的顾唯突然开口，她始终没有动弹，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僵硬的一动不动，“他不会看到你为他做了什么，自私的重景研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所有他能够利用的人，你是没有亲手杀了重景研，但是你亲手点了烧死韩家人的火。”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顾唯齿缝中挤出来的，她直勾勾地盯着逐渐抬起头的林里洋，感受到对方震惊的眼神后，她心底终于生起几分痛快感。
而林里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仿佛眼珠子要从眼眶里面跳出来，嘴唇颤抖：“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说到一半，林里洋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了。
“当初你放火要烧死韩家的人，怎么就没有想清楚，还漏掉了一个人呢？”顾唯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倾身逐渐靠近抱着头表情痛苦的林里洋，声音好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飘来，“只可惜你事后偷懒也没有去检查，不然我这条漏网之鱼早就被你害死了，今天你也不会坐在这个地方。”
林里洋震惊地望着俯视着他的顾唯，他颤颤巍巍的手指着顾唯，哆嗦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此时此刻好像所有想要说出来的话都卡在喉咙里面，他有一堆想要问顾唯的，最后化成一句话：“你是……韩唯？”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你还记得我？”顾唯勾起唇角，笑容里充满了讽刺。
“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林里洋接近崩溃，他不敢相信地摇着头，又突然站起身对着顾唯瞧了又瞧，仔细看了半晌还是觉得顾唯和当初那个小女孩不太像，他疯疯癫癫的像是见到了鬼一样，“不不不，你不是韩唯，你怎么可能是韩唯呢！她早就死了，她被我放火一把烧死了！”
“你只烧死了我的家人，却漏了我。”顾唯猛地拔高声音，“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就等着被判刑吧！”
只是这个时候林里洋似乎已经听不进去顾唯的话，还在那里念念叨叨的，时不时突然抬起头来观察顾唯。
走出审讯室，顾唯差点没站稳往前栽去，幸好后面的重海域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
“谢谢。”顾唯头也不回道。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重海域说。
沉默片刻，顾唯又问：“什么时候判刑？”
“下个月中旬开庭。”重海域答。
****
本来林里洋是打死不肯认罪的，最后还是经不住警察的轮流审问和劝说，把他和重景研之间的矛盾、他如何买凶杀害重景研的经过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以及曾经如何帮助重景研杀了韩家的人，也都供认不讳。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当警察们把所有事情都通过微博公布出去之后，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以前那些各种咒骂顾唯的人几乎看不到影子，下面的评论都在安慰顾唯，以及痛骂林里洋。
顾唯在家里休息了一天，下午去医院看望谢澜的时候，才发现谢澜已经不在医院了，询问了医护人员，才知道谢澜上午的时候就已经出院。
她没有谢澜的手机号码，也无法联系谢澜。
不过让顾唯感到欣慰的是，当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了顾飞的电话。
“你怎么找到林里洋的？”一接通电话，顾飞就劈头盖脸问了一句。
“是重海域发现林里洋的，这三年我一直在调查当年的事情，可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连真正的凶手是男还是女都不知道。”顾唯自嘲地笑了笑，随后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了？”
“多亏谢总帮忙，解除了公司的一些规矩。”顾飞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谢总？”顾唯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谢澜？”
“就是他。”顾飞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末了又僵硬的把话转了回去，“我不得不说，这一点上重海域还是不错的，至少帮你洗清了罪名。”
闻言顾唯有些怔愣，她站在落地窗前，身形笔直僵硬，微热的风撩起她的头发，苍白的脸衬托得那双乌黑的眼睛仿佛星辰一番。
半晌，顾唯才动了动唇：“是啊。”
挂了电话后，转身正好看到周嫂在客厅里摆放碗筷，便走过去抱起蹲在地上玩小汽车的顾一昊：“小昊，把玩具放下，我们洗手吃饭了。”
“好。”顾一昊乖巧地把玩具扔进旁边的玩具箱。
“小顾，少爷回来吗？”周嫂突然问。
“我不知道。”顾唯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她尽量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望之色，“他没有跟我说过。”
其实自从上周晚上出了警察局，重海域把顾唯送回来之后，顾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重海域了，虽说重海域也住在这里，但是这一周时间他从来没有回来后，更加没有联系过顾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