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霜透过雨雾看着灵月,明月台高峻嵯峨,灵月的身形荏弱,但是在台上颇有大将之风,一个人的风度究竟是来自于哪里呢?应该是来自于强大的内心了,她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只是一个劲儿的侃侃而谈。
一开始众人还是垂头丧气,但是到了这时候,已经各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灵月看到这里,慢慢的回过头,目光落在了台下的将士身上,“大雨不足为惧,雨是可恶的,但也同样是可爱的,有了豪雨对方的兵力就会大打折扣,这个时候以逸待劳自然是最好也没有。”
“剖身藏珠者,爱珠而忘自爱。而你我乃是将军与士兵,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与一般人一样,如今国难当头,你我畏缩不前,连一方黎民都保护不了,要这将军之名,侍卫之名做什么呢?”
灵月说完以后,握住白玉老虎,“裴将军听令,这一路过去无比将危险阻隔的城外,让贼兵望风而逃,我军必须大获全胜,将军,天命神授,虎符握住,当以天子之言看待。”白玉老虎被握住了,灵月的目光总算是柔和了不少。
“杀得人者,方能生人。有恩者,必然有怨。将军,凯旋归来之时,灵月与燕王在城头等着将军就是,将军务必成功。”一边说,一边重重的拍击了一下他的肩膀,裴明海点头,带着自己的军队去了。
旁边的庶吉士刚刚还是一脸的颐指气使,这片刻看到清桐立即肃然起敬起来,从清桐这里看过去,滴水檐下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其中就有和自己雄辩而落下风的刑部尚书朱明安以及宰辅孙茂。
“晚了,诸位自然是可以高枕无忧,有裴将军拒敌,你我好生在家中就是。”越过了几个人,冷雨中,灵月的背影渐行渐远,这几个人都觉得自惭形秽起来,无论如何,他们刚刚的崇论宏议都是有感而发,都是由自私而发。
灵月不理会很多,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发是不好了,过了前面的长廊以后,已经不济,从生产到现在的三个月中,她每天都奔波在外,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孩子生的有惊无险,自己一路步步为营。
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就是铁打的人也是到了形销骨立的时候,她看着面前的长廊,长廊里面虽然冷寂,但是毕竟可以遮蔽漫天漫地过来的雨丝,这短短的几步路,让灵月看上去是那样的遥远,手指还没有触碰到前面朱漆的围栏,已经快要跌倒了。
“阿……碧……”
灵月自然知道阿碧不在这里,但还是很快叫了出来,一个人在毫无依靠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比较亲厚的,阿碧刚刚从雨幕中穿行过来,路途就是这边。
灵月的身形在雾霭的轻轻缭绕下,好像更加是虚弱了,过来了几个丫头与婆子七手八脚的抱住了灵月,灵月不再坚持,让这几个人带着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这几个丫头立即给灵月脱掉了衣服,幸好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刚刚淋雨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这些,此刻身体全然浸润在了热水中,忽然间就轻松了不少,咬紧的牙关总算是慢慢的放松了,嘴角有了一个赞赏的微笑,“阿碧……”
阿碧立即过来了,看着灵月。刚刚淋雨过后,灵月的脸是黯淡的朱红而眼睛的颜色已经是颓唐的浅灰,她一边忍不住哭泣,一边握住了灵月的手,灵月轻轻的擦拭了一下阿碧眼角的泪水。
清透的如同春风荡漾的声音落了过来,“阿碧,不要哭。”
“娘娘,您一个女子这样子奔波劳累,阿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帮助小姐您,终究还是没有能耐,是阿碧无能,小姐您错爱了阿碧。”
“阿碧,说了不要哭,你你如何开始哭起来了?”一边说,一边倔强的擦拭掉了阿碧眼角的泪痕,阿碧强抑住了辛酸,说道:“小姐,燕国人为何这般不愿去相信您呢?”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也不是相信不相信我的问题,而是愿意去做还是不愿意去做的问题,你我可以看得到的他们想必早已经看出来了。”灵月一边说,一边微微的闭上了眼睛,连日来,让灵月力倦神疲,这个时候总算是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阿碧正要离开的时候,灵月说道:“或者,经过了今天以后,他们就愿意去相信我了。”
“是,娘娘,这些人都是好男儿,但是一个都不成器,需要您的耳提面命。”阿碧越说越委屈,眼泪终究还是没有落出来,灵月已经说过了,不许让阿碧去哭,阿碧无论如何也是要好好的忍耐。
“阿碧,你要知道,得人心是世界上最为困难的东西,你我这么多年自然是深情厚谊,要做到每一个人都倾盖如故,那是难上加难,你从今天要记住,我们无论是付出了什么样沉重的代价吗,只要目的是正确的,就要去做。”
“娘娘,苦了你。”阿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清气爽,将手边的姜汤低了过来。“喝一口,提提神,也去去寒气。”
“嗯。”灵月正要喝,阿碧的手伸了过来,握着汤匙在里面搅拌了一下,灵月的嘴角有了一个瑟然的苦笑,就像是刚刚陨落的繁花一样,伴着暮春靡败的风景,“阿碧,我有手有脚,你不需要这样伺候我。”
“是,是。”阿碧立即将碗递了过来,灵月握着碗,一边调匀了这一碗浓浓的姜汤,一边轻轻的透过浓雾看着什么东西,眼神始终没有焦距,良久以后机械性的舀起来一勺,吹也没有吹就喝了。
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这才说道:“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自然是冷星寒搬救兵的一边,他要做的比自己要做的更加困难不少。她梳洗完毕以后,只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虽然是夜色弥漫,不过这个晚上没有几个人是睡得着的,这样的夜色是属于战争的,属于胜利与失败的。
灵月坐在了花厅中的一张椅子上,等待着冷风将头发吹干,这样也好去睡觉,旁边的阿碧送过来一碗又一碗的姜汤,她一边喝,一边任凭微风轻抚,倒是不觉得有寒凉了,外面有宫人来报,说“皇上驾到”。
灵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将一件披风搭在了肩膀上,到了门口迎驾,南霜看到刚刚灵月那意气风发的样子,联想现在的娇柔,不禁觉得人真是多面体,轻微一笑,说道:“你我一样之人,不用迎驾也是可以。”
“礼不可废,且这里是燕国,被人在后面诟病总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