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玄冽那一掌拿捏得恰到好处，只不过是将她打落马背而已，而她整个人，则是稳稳地站在地上。
“玄将军！玄将军！玄将军！”
……
身后是万千将士震天一般的高呼，玄冽这才反应过来，同时也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赢了。
只是，事情的真相只有他和风霓才知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人，心底的不解和对眼前场面的不适应齐齐化为三个字：为什么。
风霓站在三军阵前，朝他微笑，却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对着她身后的将士举起帅令。
“退兵！”
那些将士脸上的表情，有不满，有愤懑，有不甘，还有些不情愿，但是服从命令是每一个将士的天职。
将军已经发话，有什么话，都只能等到回营再说。
“将军，请和我们一同回去。”先前那冒充将军的副将跪下来道。
风霓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淡淡道：“你回去之后告诉王，此生都勿要对长青发难，守着自己的疆界便好。”
副将已经习惯了听从将军的吩咐，下意识地点头。
随即又觉得一阵不对劲，将军这话，怎么那么诡异，按理来说，这种事她可以亲自回去告诉王，又为何要他代言？
副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风霓摇摇头，却是缓缓转了身，面对着马上的玄冽，回答了副将的问题。
“我输了，丢了三军将士和国家的脸，无颜再见君王，故……”玄冽心头突然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果然见到她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把匕首。
玄冽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却奈何距离不够，连忙跳下马来，使出内力去挡，被风霓同样使出的内力冲散。
“以死谢罪。”匕首猛的抹上自己的脖颈，见血封喉。
“不！”玄冽心底的声音大喊着不要，没有人听得见，更没有听到，那一阵阵仿佛是心脏碎裂的声音。
风霓残碎的身子经受不住，立刻软了下来，顺势落在玄冽的怀里，后者紧紧抱着她，不让她滑下去，却感觉着此刻这副脆弱不堪的身体里虚弱的生命迹象。
虚弱到让他心惊惧怕。
“风将军！”
副将呆住了，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啸，响彻天际。
他身后的将士跟随他一起，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面容哀伤，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惋惜。
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战场上的迎风海棠，从此就要结束这个不朽的传说。
令人如何不惋惜。
玄冽抱着她，握住她的手腕，一股令人舒服的气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体内，顺着脉搏，扩散到浑身静脉各处。
“没用的……”风霓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似乎是想要制止，奈何现在的她浑身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微宁……”玄冽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也该适应她这个新身份了，“风霓……坚持住，我带你去看大夫……”
玄冽知道这样的说辞不过是在自我安慰，她方才对自己下手很重，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伤成这样，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一旦想到她连适应的机会和时间都不给自己，心里便是无休无止的痛楚。
“玄冽，除了我的身份，其他的，我不曾骗你。”风霓抬起手来，极力说着话，想要在死前让他明白更多的东西，日后没了她，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也想，触碰到他。
“我信你，我信你……”玄冽来来回回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只要他相信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就可以留住这具身体里正在一点点往外流失的温度。
“真好……”风霓眼睛里渐渐盈满笑意，突然抬头看着天空，发出微弱的叹息，“璀璨星辰，不能再陪你一起看了，对不起……”
最后这三个字说得极轻极柔，如果不是玄冽把耳朵紧紧贴过去，几乎都要听不清她说什么。
最后竟真的没了声音，玄冽缓缓离开一些，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看着那过分苍白的脸颊又不敢太过用力。
“风霓，你继续说，大点声，我听不清楚。”
没有人应。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应。
很久，还是没有人应。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每一个将士都不敢上前，直愣愣地看着自家将军半跪在地上，将另一位女将军抱在怀里，感受着她渐渐消失的体温，轻轻呜咽。
狂傲战场的玄冽，几时这般脆弱无助过？
“玄将军，请把风将军的遗体交给我们。”敌军副将突然上前道。
玄冽意识并没有完全集中恢复，听到这话，却是下意识摇了摇头，继而把怀中人搂的更紧。
副将伤心之余额头爬满黑线，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将军还这么会……耍无赖？
玄冽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决不再让她离开了。
副将看着这场景，突然明白了将军为何会这样决定。
即便是战败退兵，他们也没有失去一城一池，王要发怒，也不会怪罪于她。
将军这样做，是因为以后都不想再在战场上与这个人兵戈相见吗？
将军去柳阳城的那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玄将军，我相信将军她不会愿意客死他乡的，长青，毕竟不是她的故乡，请你让她落叶归根。”
副将铿锵有力地说着。
玄冽身体猛的一震。
落叶归根……他怎么忘了，他和她注定殊途。
活着被命运捉弄，除了欺骗便是伤害，现在她身死阵前，他还是留不住她。
玄冽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那么紧那么深，哪怕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很久很久，就在副将以为他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正准备展开第二轮劝说的时候，玄冽低头，双唇在她的额头上浅濯一点。
想起她落马之前贴着自己的耳朵说的那句话，淡笑：“我不会忘了你。”
随即将她的身体放平了躺在地上，猛的起身，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对着身后万千将士道：“回城。”
副将看着大军慢慢进城的队伍，头顶是一阵星空，脚下是他们曾经名震各国的大将军，此刻，她静静躺在这里，世间喧嚣，和她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