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着墨绿色宝石的发冠,在阳光下泛出幽幽绿光,衬着水蛇们墨色的眼睛,那眼睛里迸射出的光芒,仿佛与洛青玄的发冠遥相呼应。
而这一切洛青玄却是全然不知,他心心念念地就只盼望着能够越过这座山,能到云山之巅替云声采摘来灵草。从一开始,他就认定了此后要为云紫陌出生入死在所不惜,哪怕她早已不是原先的云紫陌。她的身份无论怎么变换,他都不在乎,只要这个人在他眼前,这样就足够了。哪怕他日,他会阖然老去,她的容颜依旧,与天长寿,他也愿意就这么不离不弃地守护在她的身侧。
如果说此时在阳光下的他,宛如男神降临,那也不为过。看那群水蛇们扭动着滑溜的身躯,舞出了奇异的舞曲。
洛青玄微微侧目,在那目光所及的远山上,隐约能见到一红衣人逆风站着。
衣袂翻飞,仿佛对面的红衣人正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洛青玄的心头一跳,为何他有感受到对方迎面而来的凌人的气息,就像是迎风而立的君王在俯瞰着他的臣民一般,这种感觉,令洛青玄一时间有些发愣。
往事不堪回首,而又不时地闯入意识之中,难以掌控,他再不受控制,整个人就这么往下坠了下去。
眼前依稀掠过那个红衣人的影子,那是芳香抚过鼻尖的奇妙触感,他彻底睡了过去,连日来的劳累,也的确是时候该释放一下了。
他开始做起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冷傲天和小酒他们还被鱼虾们困着,不停地在树之间跃动着,这些鱼虾的反应太快了,无论他们怎么逃脱,都挣脱不开他们的追捕。
再这么下去,他们真的会命丧于此。
在他们的视线中,是洛青玄僵直地站在一条水蛇的头顶上,而四周居然围绕着七条水蛇,那个图案,就像是莲花,不,墨绿色的莲花图案,透着诡异,仿佛像是来自地狱的鬼火,能够在瞬息之间夺走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而陷入沉睡之中的洛青玄,他的意识已经来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探头望去,不远处的麦秸正在燃烧,它一直在烧,一直在烧,却始终烧不到他眼前。
潜意识之中,他徒步走在这片麦田里,已经很久很久,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日夜,而他像是一直在焦急地找寻着什么,脚步蹒跚,很多次双脚打架,几乎是要把自己都绊倒了。兀自苦笑着,身子却不受控制,更像是**纵着一般,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着。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无助地叫嚣:“不!不!不要再走下去!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你到不了的!你到不了的……”
他被烦得恨不得用双手堵上自己的双耳,然而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明明是在拼命挣扎了,却丝毫不见自己的手臂挪动分毫,连抬手的能力也失去了吗?
那么,他现在所有的行为,又是谁在操纵着呢?想要他去哪里,又想让他做什么?
这是一个烈阳高照的午后,通红通红的太阳挂在人头的正上方,简直都要把人烤熟了。而那烧不尽的麦秸,就是太阳最完美的杰作,顺着火光,顺着麦田的轨迹,在不远处的地方,和火红的天空融合在了一起,甚至看不到任何的交界处。
“哗啦……”“哗啦……”“哗啦……”
身边飞过不少大雁,振翅远飞,即使他有些诧异,总觉得这一幕有一些些的奇怪,但总也想不起是哪里不对劲。
于是,他还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与其说是漫无目的,倒不如说是一切都早已被安排好,只要不反抗,就一定能抵达幕后人所希望他去的地方。
然而,他内心的慌张,导致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颤动了起来,是的,他即使是在昏睡之中,也始终不忘他要去云山之巅,也始终不忘还在仙居等着他送去灵草的云声。
他开始剧烈抵抗,他的行为丝毫没有起到作用,这副躯体根本就不是他的,只不过他的意识进入了其中而已。
他终于是沮丧地垂下头来,他不想自讨没趣了,他相信,这不过是敌人所设下的幻境了,只要冷傲天他们想办法解决了水蛇们,那么他也能够从中摆脱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夜又深了。打更的更夫敲敲打打走过了一个街道,又走过了一个街道,却始终走不到他眼前。
天不再是之前的天,夜色弥漫,空气中再没有麦草的香气,也再没有烧焦了的味道,扑面而来的却是火热火热的气流。
他怔住了。
这热流与先前太阳光的强烈是不同的,截然不同。
着火了!
他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开始到处张望着。要灭火!一定要灭火!他动了,在这夜色之下,像只盲头苍蝇般乱窜。
就是在这样的夜幕下,他只是一只来自彼岸的猫头鹰。一只**控了行动的猫头鹰。而且永远都无法任由自己的心意来活动,太久了,他再受不了,可无论再怎么祈祷,都没能够感受到在环境之外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他抬头朝着那个未知的方向望去。四周漆黑的一片,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然而,他却能知那里有漫天的火,怎么逃离,也逃离不开的火。火最旺的地方,有一个少女婉约安眠于此。
他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没有跳动的迹象,死了吗?他是死了吗?丧命于水蛇的口下。也许他是在某一条水蛇的腹中,呀,没成想他最终居然是死在了一条水蛇的腹中,他冷冷一笑,尽是嘲弄。
而更可笑的是,他此时还在想着,想着那安眠于燎原之火之中的少女。
那个少女,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又要睡到什么时候。
他垂下了头,就这么坐着,不,他很快就能够意识到,他是一只猫头鹰,一直倒挂在水杉树上,悄无声息得偷窥着这个世界正在上演的一切。包括这个世界各种肮脏的交易各种密不可传的秘密,他都能一窥无余。
也就是这样的惨状,也就是因为窥探了太多太多,这些黑暗,堆积在他的橙色眼眸之中,将他的心将他的眼睛都蒙蔽了。
他忘了自己从何时开始有了像人一样的记忆,自己从何时开始有了像人一样的七情六欲,他会为那个沉眠着的少女担忧,不,也许正是从那个少女出现的那刻起,他便是永远永远地被禁锢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