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的满脸褶子,像干枯的树皮纹路,深深地印进肉里,这时我又闻见了一股烧香的味道,比刚才在路上飞奔时更加浓郁,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姑娘,我到家了,快下去吧!”他伸手将我一推,力气似乎大的出奇,像摆弄玩具一样轻轻松松就把我推下了车,没等我反应过来,就重重的砸到了一个土坡上。
回过神来,再去找那老大爷,却早已经没了人影。
我也不管脏不脏手,扶着土坡就想起身,忽而手心压到了一张纸,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张黄纸!
给过世的人烧纸时要在坟包上盖些黄纸作瓦,象征为死去的人盖的房子,我来不及细想,连滚带爬的从坟包上滑了下来,匆匆跑离那座坟,忽而阴风阵阵,月光一照到地上,放眼望去一座座坟包从地面鼓起,散布各处的墓碑上泛着淡淡的的白光,就着那白光,隐约看见不远处飘荡着几个白色的身影。
我的汗毛由于惊吓而竖立起来,彷佛看见他们在向我飘近,苍白的脸毫无血色,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全无神采,却仍然直勾勾的看着我。
“姑娘啊,要来我家坐坐吗?”
未见其人却闻其声,他的声音正从坟包里传出来,我心底的最后一根防线似乎崩开了,我大叫一声跑了出去,好像他就在身后追我,舔着血淋淋的嘴唇要把我拉进坟里,我几乎就要感觉到那冰冷的气息在靠近我,于是没命地跑,想要把浑身浮起的鸡皮疙瘩也甩下去。
为什么?这老头一看就是只鬼,为什么我从小到大见鬼都会打嗝,这次却例外呢?
倘若不是因此而确信自己的判断,认为他没有危险,我也不会如此轻信他。
跑了不知多久,我才停下来歇口气。倏尔发现不远处竟有一座村庄,灯火通明,看上去是有人住的样子,月光被云雾遮挡住了一些,我仔细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我正站在一条很熟悉的道路上,瞥见看见道路两旁的菜地,我猛然想起这就是记忆里来过的地方。
我欣喜不已,一下子就将刚才的害怕抛诸脑后,拔腿向那村庄狂奔,没来由的脑子里竟全是那老妪的影子,不一会儿到了村口,一股隐隐的不安慢慢涌上心头。
我越往前走越感觉村里的光不那么对劲,不像是正常的灯光,而是冷冷的绿光,鬼魅般地晃动着,我觉得像是鬼火,但它们不是浮在空中的火焰,更像是在照明的灯泡,谁会用鬼火一样的灯泡做光源呢?我以前从没有见过鬼火,也不敢断言。
我的脚步逐渐放慢,看来前面的路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我的脑子里回荡起那个司机的声音,“滚滚滚,水磨村不去!”我逐渐意识到我来的这个地方并不寻常,可那个问题又冒了出来,一到阴气重的地方就打嗝的我在这里却什么感觉都没有?难道是失灵了?
抛开这些杂念,我默默安慰自己道,你怕什么,再怎么着这也是你老家,只要进了村子,找到一两个村民打听打听,就能马上见到外婆了。
一想到终于找到有人的地方了,马上就能停下来喝口水了,我的兴致立马上来了,一股脑就冲了进去。
本想着虽然入夜了,大概也是有村民在外面闲逛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越走越心慌。
村里寂静的可怕。明明亮着灯却没有人,明明死寂一片却没有出现鬼,我心底杂物无章的打着鼓,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左右两边的屋子似乎是十多年前的建筑,清一色低矮的土砖房,从外面看都觉得阴森恐怖,更无法想象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屋内像点了蜡烛一样晃动着绿光。
比起见鬼,更可怕的是你知道有鬼,却不知道他在哪里,会不会冷不防出现。
离村口越远,我越感觉自己离危险更近一步,冷莹莹的绿光将我笼罩在内,我感到千万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埋下头快走往前走,可眼角余光还是不由的瞥向左右两旁的屋子,我的直觉告诉我,屋子里一定有“人”。
正在我将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些屋子里时,竟不知何时我的身边多了一重脚步声。
我走一步,他也走一步,我慢下步伐,他也慢下步伐,但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当时我的脑子就懵了,余光撇撇,想看又不敢看,只能快步流星地走,可我越快,他也越快,听那脚步声几乎都要跑起来了,就怕跟丢了似的,我吓得六神无主,生怕有一只胳膊就那么伸向我。
正在我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后时,前方突然飘来了一种悠悠的唱戏声——
“我这里……款款一曲诉深情……切莫道佳期如梦……难觅寻……”
不知唱的是什么戏,只是声音比一般戏子悠远绵长,我朝声源处远远的望过去,竟是临时搭起来的一个戏台子,底下还有不少人,我好奇的跑过去,见那台子上吊着昏暗发冷的光,打在那唱戏的青衣纤弱的身上。
她背对着观众,似乎在演述千般的悲哀苦楚,“我分明见你飘飘欲仙展彩屏……切莫道云海迢迢星河远……”
台下散布着的五六个观众个个都望着她,聚精会神,似乎都没注意到我的靠近,我心下犯疑,他们是不是人?
我走近去,拍了拍一个姑娘的肩膀,她转过头,一副恐怖的脸立刻暴露在我的视线里,那张脸上暴起黑色的血管,皮肤像是被指甲抠烂了一样,脱皮碾肉,流血不止,我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忽而一个头从我背后伸过来,那张脸铁青铁青,泛着中毒一样的黑色,他张开裂到耳朵的嘴唇,十分满意的说,“我还奇怪嘞,你怎么看不到我们。”
“现在你看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