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对话,是十年前的,但是现在呢,温浔对于这段话,依旧记忆犹新,而长公主呢,长公主已经不成称其为长公主,现如今的苏钥,早已经变了。
与以前的苏钥并不同,现在的苏钥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变了。
今晚,月明星稀,她一个人坐在曲栏旁边,目光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经过风连的针灸以后,她终于是好了起来,那张脸看起来与当年一般无二。还是灿烂绚丽的,给人一种雨后晴空的爽朗感觉。
只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面已经饱经忧患,一种让人心头惴惴的感觉,已经进入了风连的心,一个人十年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生活过来的,他不知道苏钥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说苏钥是幸运的,完全是因为,十年中,好歹苏钥在最惨痛的过程中,并没有过分的悲伤,人已经一蹶不振!那一段惨绝人寰的记忆已经过去了,并且过去永远不复来。
说苏钥不幸,苏钥这样子生活,实在是生不如死,苏钥自己是多么渴望恢复那一部分记忆啊,她多么不情愿这般的醉生梦死。
现在,她已经逐渐的好起来,目光看着水面,今晚,太液池波澜不兴,映衬着天空的明月,简直可以将水中的人影看一个纤毫毕现,她看着自己那张脸,这张脸已经不再年轻了。
那双饱经忧患的眼睛,早已经充满了辛酸与疲倦,现在,她看着自己,脑子里面终于逐渐的将十年前的往事变成了一串骊珠,将一切一切都已经串联起来,但是回忆哪里有珍珠一般的细腻有光泽呢?
她蜷缩着手,目光始终看着水面,到此为止,旁边的男子并没有移动一下脚步,风连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好像这炯亮的目光可以看透一个人重重的心思一样。
“你也是与她们一样,怕我投湖自尽,对吗?”她苦涩的一笑,牵动嘴角,目光跟着也是落在了风连的身上。“已经十年了,你可以看清,莫非我还不可以看清吗?这一生,我将自己给了他就是。”
“你还年轻,苏钥。”他提醒一句,从前,他就从来没有将苏钥叫做“长公主”现在,已经是十年后,对苏钥的称呼他依然故我,并没有因为别人如何去叫,自己就如何更改自己。
“我不会死,风连,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将那些久违的记忆给一点一点的想起来,一点一点的想起来……”一边说,一边凝眸看着眼前的男子,风连的眼瞳亮晶晶的,淡然一笑,“不用,你知道惜命就好。”
“我要是选择死亡,不会在这里,而是会去跳井的,那样等到别人救助我的时候,我早已经魂归离恨天。”她讷讷的说,风连的心蓦地惊跳了一下,不过很久很久以后,风连这才点点头。
“你说的很对,很对。”
“现在,我已经看透了,我知道,君殇在十年前已经死了,这事情,与幼弟的关系并不大。”苏钥这样说,无疑让他一惊,此事人人都知道,是帝京六军不发,这才导致君殇死在了外面啊。
现如今,苏钥也是要给苏钰漂白了吗?他的心跳动的简直好像是擂鼓一样,当年落发为僧,不过是为了逃避而已,只有风连自己一清二楚,七情六欲是绝对没有可能那样快就摈弃的。
良久良久以后,风连这才看着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情况,果真与苏钰没有关系?”
“没有!”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苏钥没有必要偏袒苏钰,“那一年的事情,是这样,风连,你听,你仔细的听,此事,我一生中不会说很多次的,你们都误会了幼弟,幼弟有自己的苦衷。”
现在,她看起来是非常正常的,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与以前一样充满了淡淡的书卷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已笼罩在了这女子的身上,风连移动了一下凤眸,看着苏钥那挺直的鼻梁,接着看着苏钥那光滑的皮肤,还有那薄薄的嘴唇。
已经十来年了,但是风连的眼中,苏钥并没有变,依旧是当年那个美丽的单纯的女子,她的菱唇呈现可爱的粉红色,好像是三月中,刚刚绽放出来的红玫瑰一样,看起来娇艳欲滴,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当年……
先帝的眼睛逐渐的闭上了,苏钰并没有听先帝的那句话,他认为,自己与君殇的深情厚谊是在很多次很多次的南征北战中巩固起来的,而且就凭借君殇的能耐,想要取而代之,也是不无可能。
君殇对于苏钥的爱,人人都有目共睹,这自然让本宫苏钰也是看在眼里的,朝中文武百官加起来不过是有君殇一半的功绩,那时候的君殇,早已经握住了超过半壁江山的权利,要是君殇反,不过是很快的时间就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但是,他是相信君殇的。
苏钥哭哭啼啼,将自己在灵堂中听说的事情已经全部都告诉了君殇,君殇不过是一笑了之,他也是到了殿中开始举哀,在司礼监鸿胪寺官员的高唱声中,祭拜起来,这程序好像永远也没有一个头似的。
人们哭哭啼啼,闷闷不乐,气氛好像阴云罩顶一样,君殇这边忙碌完毕以后,跪地的苏钰已经从内殿走了出来,对于父皇的离开,其实早已经有预料,其实苏钰早已经知道了,这事情终于有一天还是会到来的。
但是苏钰并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样快的就到来,他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处之泰然,经过了很多个时辰,虽然在外人看起来,他已经是一个成功的帝王,不过就目前看来,苏钰自己倒是不满意自己。
他想要做情绪的主人,而不是情绪的奴隶,现在,父皇已经去了,他明日加冕以后,就是当之无愧的帝王,今晚是漫长的黑暗,黑暗过去,苏钰他的黎明终于还是会到来的。
此刻,看到君殇离开,苏钰也是站起身来,从席子上走到了外面,很多人包围着父亲的金棺银椁在抱头痛哭,苏钰看到这些妃嫔,原本是想要奉劝一两句好言好语的,不过这毕竟是死人。
要是没有人哭丧,显得不好看,既然这些女子执意要举哀,让她们索性将自己的怨气全部都发泄出来吧,苏钰去了,他清楚,这些女子十有八九哭泣的并不是父皇,而而是自身。
天子驾崩以后,一部分女人是要去殉葬的,还有一部分,从此以后就要到后宫中去做老太妃了,所谓的老太妃,是端庄的,一年到头只能穿一种颜色的衣服,这衣服简直与丧服一模一样。
是用来祭奠已经死的帝王,还有一部分的女子,则是要去守灵,总之,这些女子的命运已经各自不同,不过生存的几率因为这些情况,也是逐渐的削弱了。
苏钰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的女子,心头微微难过起来,一个男人一生中为何要拥有这样的女子,这些女人一个一个都生活的不舒服,要是一个人可以一生一世喜欢一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好了。
有的妃子一边哭泣,一边将自己身旁的帝姬也是抱过来,给父皇上香,而苏钰呢,快要离开这龙殿的时候,看到一个年龄很小的,大概只有七岁的女孩子哭泣起来。
按照辈分算,这女孩子,是自己的妹妹,苏钰是想要告诉这个女孩子,让他不要怕的,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他冷漠的,甚至决绝的离开了,刚刚出门来,有一个女子已经失魂落魄的冲了出来。
抱住了苏钰的大腿,“皇上,皇上,我不要去殉葬,我不要,不要啊……”殿前武士已经过来了,苏钰看着这个女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叹口气,“太妃累了,休息休息把。”
苏钰到了门口,过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以后,终于看到了君殇,君殇好像知道苏钰一定是要过来似的,很快的回眸,在月色中看着苏钰,苏钰木讷的,机械化的往前走,简直好像腿脚都不是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一样。
他到了君殇的眼前个,君殇这才低眸,看着月色下的苏钰,苏钰那张精致绝美的五官还是老样子,不过眼瞳上阴翳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目光闪烁,晦涩了,灰溜溜的。。
有一束淡淡的银白色发丝,已经出现在了这十八岁少年的头顶,他心痛的看着苏钰,“皇上,您一定要挺住啊,皇上!”苏钰的目光望着君殇,“君殇大哥,什么皇上不皇上的,在您的眼中,我始终是您的弟弟啊。”
“礼不可废,皇上。”他点点头,目光望着眼前的男子,又道:“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这些老太妃还是不要去殉葬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是皇上行功德的时候。”
“功德?”苏钰连连点头,拍一拍自己的头顶,“你看,朕刚刚也是想要那样做的,不过朕并没有,现在先帝去了,此刻有很多人也是幸灾乐祸的,让她们哭一哭也是好的,不过这殉葬,是应该从此以后取消了。”
“您是好帝王,举哀的事情,意思到了也就是了,现如今西戎与夷狄已经连起手来准备进攻我华夏,皇上应该经重心放在这里,人固有一死,皇后娘娘去世的时候,先帝也是在处理这个事情,这是先帝中道崩殂未竟的事业,您不可辜负了先帝……”
毕竟,他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对于很多事情都是有孩子气儿的看法,现如今,有君殇在自己的身旁,鞭策自己,勉力自己,苏钰简直是过分的感激了,苏钰想不清楚,为何这样好的一个人……
父皇会让自己将这个人给弄死,这过分的奇异,简直出于他的意料之外,良久良久的沉默,气氛好像紧绷的一根弦一样,君殇的目光望着苏钰,“先帝……可是说了什么,对吗?”一边说,一边望着苏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