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无论我出了什么事情,帮我照看好他们。这才是帮我最大的忙。”她轻声道。
小树没有理她,径直走进榕树下面,拍拍手,招呼道,“云出姐回来了,大家吃饭吧。”
众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云出考考这个的功课,再刮刮那个的鼻子——其实她的功课也很差,小时候颠沛流离的生活,哪里有什么机会接受什么系统教育。
不过,云出娘却是一个真正的才女,虽然疯疯癫癫的,但也教了她不少字,再加上她后来断断续续囫囵吞枣地学了不少,在这群小屁孩前面撑撑场面,还是能勉强应付的。
“这一句,‘天地不仁,万物生来有隔’的意思呢,就是天地向来不仁慈……”云出捧着小萝卜的书正想胡诌呢,冷不丁听到小树在旁边插口道,“这里的不仁,并不是不仁慈的意思,而是公平。天地并没有特别的偏私,但在没有偏私的情况下,万物都有它的不同和优劣。”
云出的脸红了红,喉咙含糊地吐出几个音节,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就好像小树那番话是自己说出来的一样,“小萝卜,明白没有?就是这个意思!”
小萝卜很厚道地‘哦’了一声,很知趣地没有拆穿她。
孩子们又一窝蜂地朝饭厅跑去,云出和小树跟在后面,在小树经过云出身边时,他说,“他们固然可爱,只是对我而言,如果没有你,他们只是一群不相干的小孩而已。”
这样冷漠又让人反驳不起来的话,让云出莫名地寒了寒。
脑中瞬间划过一个词——
养不家啊养不家。
这是只留不住的小屁孩……
宝殿献艺那天,夜都一派歌舞升平。
——当然,其实京城的每个晚上,都是歌舞升平的场景。
不像那些小地方,到了晚上,大街就静悄悄了,除了花街柳巷外,其它地方都杳无人烟。
京城到底是京城。
明明已经天黑很久了,临主街的店铺还挂着灯笼,那些绸缎店啊,糕点店啊,甚至粮油店,生意都还不错,人来人往的。
云出和许思思在城门口会和后,便去京尹大夫人那里报了道,再由人抬着,一行入选的女子浩浩荡荡地奔赴今晚宴席的会场——皇宫。
轿子很大,一般是两人坐一顶,许思思和云出是同一个节目,自然同坐一台。
云出掀开暗红色的布帘,朝街道两旁瞧了瞧,转头对许思思道,“京城的晚上真热闹,不知道夜市上的东西,会不会比白天便宜一些?”
她心里只惦记着钱财问题,所以率先闪进脑子的,便是这个疑问。
许思思却好像没听见,低着头,手里仍然铰着帕子。净白如百合的脸微微皱着,若有所思,似希冀又似胆怯。
云出见她这个模样,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心中开始为那一块绣着‘嘉’字的手帕编故事了。
第一个版本:夜嘉造孽太多,欠下了思思的人情债,所以思思想当面向夜嘉问清楚。
第二个版本:也许他们不是旧情人,而是兄妹,许思思是夜嘉的妹妹,是老皇帝的私生女!
第三个版本:许思思想着的人,根本不是夜嘉,而是另一个名字带着嘉的男人——可是,为什么她那么焦急想进宫呢?
千头万绪,找不到答案。
既然找不到答案……厄,那就……不想了吧……
云出正打算放过自己的小脑袋,不料许思思忽而开口道,“你弟弟长得和你不太像呢,不过,他真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小云,他是你的亲弟弟吗?”
许思思口中的弟弟,就是小树了。
今天中午,还是小树将她送到城门口的,见到许思思时,云出抢先介绍道,“这是我弟弟。”
当时,许思思细细地看了小树良久,几乎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神了。
小树则冷淡地朝她点了点头,又向云出嘱咐了几句,然后看也不看她地离开了。
因为下午许思思过于明显的反应,她此刻问起小树,云出并不觉得奇怪——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的小树也长成了一个受女孩子关注的少年了。
以后出去混,估摸着也是一个少女杀手。
哎哎,长得好看真是造孽。
“同长在一个屋檐下的弟弟,你说亲不亲?”云出含糊地回答完,又想起之前自己编造的背景,忙不迭的加了一句,“和我一起从江南来的。”
“哦。”许思思点点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和他,有点像呢……”
“什么他?”云出耳尖,凑过去,巴巴地看着许思思问。
许思思却似受惊了,往车厢椅背后一缩,眼神闪烁地扭开脸。
云出自觉没趣,抓抓头,正想岔开什么一个话题时,马车停住了。
皇宫内除了夜嘉的坐骑外,是不能行马的,剩下的路途,他们要自己走进去。
轿帘被前来迎接他们的侍从们小心地掀开,云出先跃下来,再伸手将许思思扶了下来。
站稳后,她深吸一口气,手搭成凉棚,站在宫门前,向宫道尽头极目眺望:目之所及,全是清一色的绿瓦红墙,琉璃制成的屋檐在夜晚星星点点的灯光下,璀璨生辉。从宫门延伸到远处的灯笼,更如横亘的银河,几乎接壤天际。
而灯光,星光,也渐渐融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是哪。
皇宫——真的好大好大啊。
千年前,当夜玄大帝第一次站在皇宫制高点,接受满宫人海匍匐膜拜时,不知道是怎样的壮观情景?
云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致,心中除了感慨与震撼外,不知为何,还有一点点似曾相识的错觉。
依稀,仿佛,她曾来过这里。
曾在这绵长的玉石宫道上,放肆地奔跑过。
只是,夜风一吹,那种感觉立刻烟消云散。
宫里的侍卫都是一样的装束,一溜儿白色长袍和青色腰带,腰带右侧则是一串长长地流苏,在夜风的吹拂下,晃荡晃荡的。也是这静穆宫廷里的唯一动感。
她们在白袍宫人的指引下,踩过凹凸的,雕着图腾的大道,一个挤着一个,小心而恭敬地朝皇宫的北面走去。
中途经过的宫舍屋宇,仿佛都是一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