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厮确实是新来的,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乔装后的云出。
唐三给的信息不多,他并不言说南之闲是什么人物,只说进到南府后,那个长相最清雅、举止最漠然的男子便是南之闲了。而她的任务,便是让南之闲为她神不守舍,最后动心动情乃至失去了身,然后,云出再把他踹掉。
公平点看,这个任务不算太难,想她十三岁出道,###第一件案子里便是迷得道台老爷为她生生死死、把传家的宝贝拱手相送。而在这出道的四年里,如此个案更是数不胜数,或端庄或优雅或邪魅或可爱的角色,勾搭那些个男男女女,百无禁忌。
相比之下,一万两银子的高薪也不算吃亏——云出决定原谅唐三恶劣的威胁了。
她现在装成一个刚入南王府不久的低等小厮,老管家吩咐下来的事情,还是要认真完成的。云出一面朝东疾行、寻找账房的所在,一面用眼睛的余光去打量这座恢宏壮阔的南府大院。
老实说,虽然她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豪门大户,南府仍然让她叹为观止。
从临街的红木门走进来后,便是正院门,它是由一整块大石头刻出来的,上面雕着日升月落的轨迹,足有三人高。石质洁白如玉,应该采自王朝最北边的玉石山。而南国临平,在王朝的南方。
光这搬运的人工费,就令人咋舌不已。
更何况,入了正门后,延伸到正厅的石板路,竟也是这种晶莹欲滴的玉山石。正厅屋檐上镶嵌的琉璃瓦与绿宝石,两侧柏树上挂着的流苏和锦缎,更是奢侈得令人发指。
果然是财大气粗的南王府啊。
她蹑手蹑脚、顺风顺水地走过走道、回廊,穿过三进三厅的前院,正要步入管事们居住的后院。在两院交界处有个布局精巧的小花园,并不大,但是采用了借景的技巧与视线上的错觉,无数假山层次鳞比,透过中间的窟窿,可以看到一副副迥然七彩的画面,好像穿过那些山洞,便能抵达全然不同的世界。
——当然,真的穿过去后,大概只能看到一小块修葺整齐的草地或者小喷泉或者一簇繁花而已。
建造这座花园的人无疑是聪明的。南王府邸没有一点世间的俗气,处处透着脱尘的灵动和古老的韵律,譬如那一路走道的青石板路、苍苍古柏、高大巍峨的门楣,都让人不自主地忘记了今夕何夕,抑或人间天上。
云出贪看景致,渐渐地越走越慢。
然后,她突然顿住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盯向了其中一个洞口。
从一方山洞里望过去,洞的那一边,是茵茵的苜蓿草。
仿佛接天连地的苜蓿草。
鹅黄色的,纯白的,在乍起的风里,飘摇逸散。
他在风中央。
闲闲的长袍,微垮着,露出削瘦的肩膀和锁骨,像午睡初醒的模样,头发用丝带系于右肩,风灌满袖,风动衣枚,风拂发梢。
——好像一眨眼,他亦能随风而去,消失在漫天的苜蓿草里。
云出的手心沁出汗来,那个景致如此似曾相识,依稀仿佛,是遗落在梦里的歌谣。
心口突然刺痛,单单只是一个隐约的侧影,就让她痛得不能呼吸。
溺水一般,窒息着。
他终于转过头。
一张英俊绝伦的脸,像天地最精巧的匠人雕刻的作品。
他的肤色很白。唇微抿。纷飞的长发在阳光里有种淡金的色彩。
冰魄般的眼眸,似看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