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月自然没有嫌弃她的意思,面色如常,将夜泉同他方才那样,斜靠在神像边,然后站起来,在四周寻找一些有可能是解药的东西。
云出对此帮不上忙,宗祠里太黑,腿上的酥麻还没有褪尽,何况,她还担心着夜泉,不敢走开。
黑洞洞的,她也看不清夜泉此时到底怎样,可是用手去探他的额头,只觉得灼烧莫名,那蛇毒果然厉害得很,他不过只是在口里含了一会,便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在两个时辰内找不到解药——
“他会死吗?”云出呆呆地问。
南司月本站在大厅旁边,离她有点距离,听到了云出的声音,不免转过头,淡淡地应了声,“会。”
两个月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云出立刻傻眼了。
如果夜泉真的因为这件事而送了命,那么,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夜泉的高烧越来越严重,人依旧昏迷不醒,额上已经沁出了汗。
云出一面给他擦拭,一面用手拼命地给他扇风,神情还是呆呆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恍惚间,她有点分不清,面前这个高烧不止的少年,到底是小树,还是那个有着太多传奇色彩的夜王?
只是……只是小树吧。
记忆里,小树也生过一次病,在她把他捡来的第二年,染上风寒,也是这般高烧,神志不清。
云出整夜整夜地为他换毛巾,听着他在噩梦里翻来覆去,嘤嘤出声,将被汗水浸湿的被褥换了一床又一床,那时候,云出那个心疼啊,恨不得代他受苦。
便如现在这样。
她真恨不得此时昏迷不醒,受蛇毒之苦的人是自己。
而刚才纠结的问题,答案已经毋庸置疑,呼之欲出。
她是永远不会伤害夜泉的,即便是为了唐三!
就算是伤了自己,就算夜泉行事太过偏激,就算他今天也做了许多不对的事情,害死了很多人。她也不会让夜泉受一点点的伤痛委屈。
——她不曾亏欠天下人,天下人如何,她只能悲悯,却无法感同身受,更不需为之牺牲。
可是,夜泉却是小树,是她的亲人,是她宁愿护短宁愿无视世间法则,也要守护的人。
请原谅她的是非不分,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教过她是非。
她只知道生存与感恩。
“他不能死。”发了一会呆后,云出冷不丁地,非常坚决笃定地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不允许他这样离开。
南司月默然。
……其实,刚才的情况,他确实可以阻止夜泉中毒。
夜泉没有武功,他完全可以先制住他,然后,再由自己为云出解毒。
只是长久以来的淡漠,以及与生命的冷清,让南司月根本没有那种迫切地、阻止夜泉的冲动。更何况,他与夜泉,本是两个不相干,甚至处于敌对位置的两个人。
他不在意夜泉的生死。
这个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让他真正在意。
却未料,云出却是这般坚持。
“再等一刻钟,如果还在这里找不到解药,我就带夜泉离开,回南院。”云出继续道。
想到外面那些吐着信子的毒蛇,心里不是不怕的,可考虑到夜泉此时的情况,她又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可以从这些毒蛇丛中钻过去,可以及时地赶回去,可以挽留住夜泉的性命。
任何事情,只有相信了,去做了,才有可能。
“我不会让你出这个门的。”南司月却轻描淡写地打断她所有的希望,“那是送死。”
“可是——”云出正打算反击,又听到南司月继续道,“如果你真的在意他,我也不会让他死。”顿了顿,他着重了一句,“有我在,他死不了。”
“你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么?”云出满怀希望地问。
南司月没有回答,他的手,已经慢慢地抚到了左右两侧添加灯油的木槽里。
“我找到了群蛇为什么不敢靠近的原因。云出,你身上带火折了吗?”他转开话题问。
云出点头,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南司月的旁边。
“点燃它。”南司月退后一步,让云出走上前,擦亮火折,点燃木槽里残存的灯油。
木槽里面尚包裹着一层铁皮,即便是里面的灯油呼啦一下燃了起来,火星也不会乱溅。
长长的木槽,从这边延伸到那边,足足将宗祠围了一个半圆。
那猎猎的火,也从这边,呼啦一下,窜到了那边。
原本黑糊糊的大厅,立刻变得灯火通明。
空气里,却也有种奇怪的刺激味,让人闻着,几欲呕吐。
至于大殿外的群蛇,则发了疯一样滚成一团,纷纷往后退去。
那些来不及退去的蛇,则在地上卷曲痉挛,没几下,便僵硬了。
“这是什么?”
“用硫磺和黑玄派独门秘药混合制成的灯油,应该可以维持一整夜了。”南司月说完,又非常无情地打碎云出的希冀,“但它有剧毒,不可服用。”
也就是说,他们原先打算在宗祠里找解药的想法,已经彻底落空了。
云出呆了呆,又打算将刚才的提议说出来,夜泉却突然呻吟了一声。
她来不及说什么,赶紧跑过去,焦急地抓起夜泉的手,又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体温:高烧更加严重了,刚才黑洞洞的看不清楚,现在,整个大厅都被火光映着,云出终于看清楚了夜泉此时的模样:脸时而通红,时而煞白,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睫毛轻颤,可见,他现在正在忍受极不舒适的苦楚。
“夜泉,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云出看得心惊莫名,手伸过去,将他搂进怀里,在他耳边不停地、急促地重复着。
许是听到可她的声音,夜泉渐渐安静下来,可身上却越来越热。
她迟疑了一下,解开他外面的衣衫,打算找点凉水为他擦拭一下,一转身,便看到南司月站在不远处,虽没有面向他们,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空荡荡的大厅,里面的物事一目了然,哪里又能找到水呢?
“不能等了,我必须带他走。”云出一咬牙,便要将夜泉背上来。
“如果乔虞武回来,你能将他挡一阵吗?”南司月忽而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