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是如上次一样,说完自己该说的,也不罗嗦,稍一犹豫,便画了一张简易的图,交给了她,又叮嘱了一些常见问题的解决之法:譬如,如果地道有坍塌,如果地道里空气缺乏,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等等等等。
他细致而又不媚俗地一一讲明了,而后拱拱手,收尾道,“王妃请多保重,就算不为自己,也算为了王爷,珍重。”
云出眨眨眼:为什么是为了南司月?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人转身离开之时,拉住那个人的胳膊,然后,鼻子一皱,眼睛弯成月牙,笑眯眯地说,“新年快乐。”
现在已过了午夜,新的一年已经来了,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段新的开始。
那人微微一怔,然后,也微笑着回了一句‘新年快乐’,而后,转过身,随着那些正在陆续退走的村民,离开现场。
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云出站在原地,等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里,弯腰将长衫的下摆捋了起来,打了一个结,又用布带绑住宽大的袖口,猫着腰,悄悄地绕过忙得晕头转向的黑甲兵,按照地图的索引,朝后山潜了去。
山腰虽然已经烧得热火朝天,山脚,却依旧清风冷月,除了偶尔掉落的残灰断木,丛林茂密,悄无声息。
黑甲兵从山上撤下来后,便聚在山前,负责圣山之事总统筹的南宫羽他们正在宫内陪着夜嘉大宴众臣,事发突然,他们也还没有赶过来,所以,云出一直走到地道的入口,也没有遇到一个阻拦的士兵,非常顺利。
地道入口,被藏在一块巨石下。如果没有那人地图说明,寻常人还确实很难发现。
云出也来不及观察,低着头,跳了下去。
匍一进去,一股闷热的潮气便迎面扑来,把她呛得不轻。
地道果然如那人所说的一样,闷热难过,渐往深处,渐觉得呼吸困难,这样的寒冬腊月,也能汗透衣衫,人好像在热炕上似的。
云出知道自己已经已到火势浓烈的地方,不由得屏息,侧耳倾听地面上的声响,只是在那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传到地底,也不过是一些沉闷的撞击罢了。
她索性什么都不管,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偶尔有坍塌的地方,云出便按照那个人教给她的方法,将地道稍微清理一下,好在,那大火虽烈,对地底却是没什么太大破坏。
她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终于看到了地图上标明的出口,云出呼了口气,推开头顶的门闸——铁制的门闸上兀自铺着一层厚厚的泥灰,云出只稍微动了动,泥灰便簌簌落下,云出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等真正出来的时候,脸上,头发上,衣服上,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除了那双眼睛还在眨巴眨巴,其他地方,几乎能与周围的景致浑然一体了。
她又咳嗽了好久,等喘过气来,环顾四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圣山之顶。
之前见过的那个吊桥正遥遥在望。
也是因为眼前的一切,云出才越发肯定:这场大火,确实是从唐宫出来的。
山顶原先还有许多落尽树叶的枯树茅草,如今,也已经成为了彻底的平地。火势慢慢地朝山下蔓延,山顶却没有一簇火焰,只因为,能燃烧的东西,都已经成了灰烬。
云出踩在厚厚的火灰上,尚有余热的火灰熨烫着她的脚,灰尘扑鼻,地上残留着烧焦的枯木,踢一脚,便成了粉末,满目苍夷。
云出并没有在这里久留,一面嘶嘶地躲开余烬,一面往吊桥那边飞快地跑了去。
等真正到了吊桥这边,云出见到对面的景致,立刻吓了一跳。
唐宫也似拢在烈火之中,烟雾弥漫上,火焰蒸腾,如一条条向天空吐信的蟒蛇,然后,这些都不是让云出觉得骇然的事情,真正让她吃惊的,是吊桥。
吊桥也在燃烧。
那用百炼钢精和万年楠木制成的吊桥,纵经过千年岁月洗礼依然坚固如昨的吊桥,竟然,在燃烧!‘
楠木噼噼啪啪,树脂的香味几可将呛人的烟灰掩盖,它们显然是坚固的,所以没有像其他树木一样,一点则燃,但越来越浓的树脂香,也彰显了它们的脆弱——在坚固的树木,也不过是树木罢了。
被烧断,只是早晚的问题。
云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然后,她的眼角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吊桥对岸,一手拿着冰寒长剑,剑芒明耀,几可与这场大火互争光芒,另一只手,则扶着白玉雕成的瞧住,火风扫来,卷起他的缕缕长发,映着后面的火红,更觉得蓝得诡异而妖媚。
然后,他举起剑,高高地举起,剑身的光芒更盛,像灌注了天地间最不可抵御的力道,眼见着,就要朝拿两根已经烧红的铁链挥下来。
“不要——”云出想也不想,冲着对岸大声地嘶喊了一句。
她的喉咙本不过刚刚痊愈,这一声厉喊,几乎让她旧伤迸发,连这句从口中出来的话,也似沾了血。
唐三淡淡地瞟向她。
隔得太远,烟雾太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云出想也未想,也来不及深想,她一纵身,跳到了那个冒着火焰的吊桥上。
——好在,刚才钻进地道前料到会走火路,她随身带着的披风是淋了水,能够稍微防点火的,鞋子也是前几天刚刚找铁匠订好的牛皮铁底谢,非常厚实。
她刚跳到桥上时,还不觉得烫,等跑到中途,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烫。
鼻子里还有头发烧焦的味道。
大概出去求生的本能,云出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捷,几乎是足不沾尘,连蹦带跳地跑向对岸。
还好,还好唐三果然顿住了,没有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