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曾教安宁什么权势,他也从不指望安宁出人头地,只要他健康喜乐就好了。
可即便他不教,生活会教。
他们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事情,彼时,群雄争霸,到处都是恃强凌弱、抢占地盘的事情,南之闲将安宁保护得很好,他们倒是没遇到同类的事情,但不被波及,并不代表不会看、不会想。
也许,夜安宁注定是要让夜嘉失望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弱肉强食的道理,再长大一些,就知道了权力的意义。
他只想让自己不至于东奔西走,想自己去制定规则,让别人去遵循,与其它人的野心又有点不同。
南之闲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当然知道夜安宁的想法,却也阻止不了。
最后,他只能暗自对夜嘉道了一声‘对不住’,索性开始教起安宁一些国家大事,五行八卦以及各个诸侯国的风土人情,优劣势。
一个人有野心不要紧,但至少,要有与野心想匹配的能力,不然,那就真的是悲剧了。
——夜安宁和夜嘉毕竟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心甘情愿,争,不过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另一个,却是迫不得已。争,是他不得不去做的选择。
所以安宁不会成为夜嘉。
夜安宁转进巷子口,又在胡同里随便兜了几圈,确认后面没有人跟踪,这才径直朝南王府走去。
南王府门邸森严,自然不是寻常人能随意进出的,夜安宁却只在纸上寥寥地写上“火树”两字,着下人递给夜泉,夜泉见字一怔,很快接见了他。
在见到安宁的那一刻,夜泉有点怔然:总的来说,夜安宁与夜嘉是有六七分相似的,只是举手投足,却和夜嘉完全搭不上关系,这样夜泉有点拿不准主意。
他拿着名帖,把玩着上面的字,侧头问,“你就是最近名声大噪,传言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小先生?”
夜安宁点头。
“找我何事?”夜泉问。
“谈一笔交易。”安宁闲闲地抬眸,俊美的脸上没什么端倪,淡然从容的样子,“最近临平来了一拨人,他们抓住了我的师傅,我想请南王帮我将师傅救出来。作为报答,我会替南王完成一件事。”
“你能做什么事情?”夜泉挑眉,饶有兴致地望着底下的少年。
这样的骄傲与决断,倒有点像当年的他。
看年龄,也不过十五六吧,这个年龄的少年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传言未必言过其实。
“愿望。”夜安宁侧目,望向院子里那一株正开得热烈的树,笃定道,“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如果我没猜错,南王是想找到十二年前失踪南司月吧。”
夜泉吃惊地望着他。
“帮我救出师傅,作为报答,我会帮殿下找到尚在人世的南司月。”夜安宁的声音依旧清淡从容,也异常自信。
夜泉沉吟了片刻,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很仔细地望着阶下的少年,越看越觉得他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深沉与雅致,想一想,那么多人费尽心思想招揽他,也许,自有他们的道理。
“好。”夜泉终于应了,“我帮你救出你师傅,可是一个月后,如果你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会将你师傅还给他们。”
夜安宁欠了欠身,表示应允,“可不可以劳烦殿下,为我备下一匹快马?我要尽快赶往圣山了。”他说。
圣山既是世外之地,本就极少人能够踏足,从山脚到山顶,需要通过层层盘问,不过,夜安宁有夜泉的介绍信,一路尚能畅通无阻。
待他赶到唐宫时,正是远方回来后的第三天。
夜安宁站在吊桥那边,看着对面那座美轮美奂的宫宇,脸上浮现一轮莫测的笑。
夜安宁没有马上去见唐三,更何况,唐三在准备下崖的事情,也吩咐下面,若无特别紧要的事情,不要打搅他。
这些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翻阅那本神器的画谱,看有没有用得上的东西。
下去其实并不困难,用云翼就好,可是下去后,又如何上来呢?这却是一个大问题。
云翼是借着风向行驶的,本身并没有起飞的动力,谷底不可能有那么强劲的风与高度,唐三必须找到一个上山的办法,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
不然,即便找到了云出他们,也无法让他们脱困。
唐三为这个问题着实头疼了几天,也顾不上远方他们了。
夜安宁造访时,并没有说明自己的来意,只是借着夜泉的名义,在唐宫住下了。他很有耐心,也很礼貌地请求唐宫主有空再来接见他,一点也不急迫。
在唐宫的第一天,夜安宁在唐宫其他人的带领下,信信地将唐宫走了个遍,他的神色很纯正,单纯只是参观,不多看也不多言,即便是好奇与惊诧,也表现得相当有节制,让人觉得很舒服,又容易被人忽视。
虽然安宁有点来历不明,但这样的他,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
再后来,即便他偶尔独自乱走,也没有会注意到他。
大家只当他是一个等着见宫主的普通宾客。
待第二天傍晚,夜安宁和众人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又负着手,漫不经心地在唐宫周边溜达起来,他走得慢且自然,待众人的视线移开的那一刻,那个粗布灰衣的身影却如幻影般闪进了唐宫后面的一个密密的丛林里。
也就是那个有天然温泉的灌木林。
这里很安静,除了偶尔沐浴之外,极少人会来这里。
此时,灌木林除了沙沙的风声,便只剩下越来越沉的黄昏了。
夜安宁屏着呼吸,沿着婆娑的树影和零星的、橘色的光斑,缓缓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唐宫神器。
夜安宁勾唇一笑。
世人都太笨,以为所谓的神器,只是那些在战场里惊世骇俗的武器,却不知道,真正的神器,依旧埋藏在唐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