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刚刚踩到桥头这边,便看见唐三白衣素服,倚着桥柱,故意整肃了神色,站在那头看着她。
远方吐吐舌头,朝阿堵招呼了一声,然后摆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猛冲了过去,连跑带跳,云雀般落到了唐三面前,“唐三!”她扬起笑脸,欢快地叫他。
唐三秀美的眉毛微微蹙了蹙,总是被一个小辈直呼名字,还是让他别扭,偏偏,远方的声音,像极了那个人。
都是这样明媚中带着些许狡黠的感觉,张扬而无害。
“舍得回来了?”唐三故意沉下声,责问了一句,“再私自下山一次,你以后就别回来了。”
远方笑眯眯地望着他,只是不答话。
反正,上一次唐三也是这样说的……
“对了,我这次去临平夜泉叔叔那里,见到了一棵顶顶好玩的树。”远方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挽住唐三的胳膊,半嗲半认真地说道,“你真应该去亲眼看看,夜泉叔叔说,那叫做火树,是很稀有的品种呢。”
她总是这样故意岔开话题,将他的怒火消弭于无踪。
其他的人看在眼里,只能羡慕啊,嫉妒啊,也只有远方,才能正大光明地对宫主上下其手,装可爱扮痴傻。
唐三果然没有再追问她私自下山的事情,闻言,他神色一滞,随即露出一弯堪称绝美的笑容来,“终于……”
远方好奇地望着他,正想追问,唐三已经反拉住她的胳膊,轻声道,“远方,你跟我来。”
远方怔怔,极少见到唐三这般急切到失态的样子,她下意识的跟着他急跑了几步,待跑到后山的悬崖那边,唐三停了下来。
彼时,阿堵已经进殿里去找舞殇了解情况了。
悬崖之上,只有他们两人,风很大,把他白色的衣摆吹到了远方的手背上,撩得一阵酥麻。
远方扭过头,不解地望着唐三此刻异常专注的容颜。
见唐三如此专注,远方自个儿也免不了顺着他的视线往过去,只见云雾蒸茫的山涧底下,隐约有无数明亮的光泽闪烁,便好像黑暗中的萤火虫一样,纵然渺小,但异常醒目。
“那是什么啊?”远方怔怔地看了半天,困惑地问。
“不知道。”唐三摇头,轻声道,“我只记得,许多年前,我对你母亲说,如果有事想找我,就在圣山点满灯笼,只要我看见了,就会去找她。”
远方扭过头,诧异地看向唐三。
唐三依旧专注地看着崖底,神思清明而幽静,好像已经认定了,那些莹然发亮的光芒,便是云出为他点的灯。
“像不像灯?”唐三问。
“如果是灯,光应该穿不透这些浓雾,应该是其它东西吧。”远方也不插科打诨了,认真地考虑了一会,这样回答。
“嗯。”唐三竟也不反驳,但也不沮丧。他似乎已经认定了,这突然地异芒,一定与云出有关,“我想下去看看。”他说,“在此之前,为以防万一,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于你。好了,我们先回去吧,这里风大。”
说着,唐三转过身,信手将远方的衣服拢了拢,很自然地护着她,朝宫殿的方向走去。
而宫殿前,那座已经烧毁的雕塑已经被重新修葺,只是,再也看不出云焰的神貌,反而和远方有点相似。
当然,这也是在远方强烈要求下,再由着唐三的纵容,造成的结果。
“包子叔叔都成亲了,为什么你和夜泉叔叔还不成亲?”走到路上,远方冷不丁地问唐三道。
唐三神色未动,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忙,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闲,到处生事。”
远方抿嘴,不赞同地哼了一声,“我才没生事呢。”
可是,唐三所说的‘忙’,却是真的。
自从夜氏王朝倾覆后,整个大陆都四分五裂,造成了目前群雄争霸的现状。而其中稍微有点规模的,不外乎夜泉现在所在的南王府,草植的蛮族,还有从前夜氏的三个将领,以及现在霸占了夜都旧址的遗老旧臣。
六方的关系微妙而制约,出了夜泉与蛮族是真的结盟,其他人则是结了分,分了结,乐此不彼,引发了征伐不断。
唐三虽已公布自己世外的立场,但鉴于之前唐宫神器的威力,他依旧是众人拉拢的对象。要应付那些绵绵不绝、别有用心的人,也是需要花精力的。
忙,确实是很忙,但忙得连成亲都顾不上,却又说不通了。
从前的皇帝都还娶那么多妃子呢,难道一个唐宫会比一个天下更难打理?
远方撇撇嘴,目光顺着唐宫一行人一溜儿瞟了过去,虽然也有许多容色出众的弟子,不过,唐三明显对她们没意思。
至于舞殇阿姨嘛……好像也不怎么待见唐三,想强拉着凑合,怕也困难……
远方歪着头想了一会,便确定了下次下山的目标。
给唐三选亲。
主意刚一打定,他们已经走进了大殿里,舞殇与阿堵得谈话也堪堪结束,见他们进来,舞殇迎到了远方面前,先把她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通,确认远方确实是完好无损地回来,她才没有继续找阿堵的麻烦。
“事情应该都清楚了吧?”唐三简单地问他们。
阿堵点头,随即担忧道,“唐宫主想下山看看,我不反对,可是,圣山谷底,千年来从未有人从那里活着回来,那里的环境如何,会不会有危险,我们都不知道,更何况……”
“如果真的有危险,那就应该由我去。”远方从中插话,挺起腰杆,很认真地说,“他们是我的父母,自然应该由我去找。”
舞殇正要开口反驳,唐三已经一巴掌拍到了远方的后脑勺上,漂亮的薄唇微微一哂,很不客气地说,“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远方将头一缩,吐了吐舌头。
不过,她如果想做一件事,那是从来不需要别人许可的……
临平。
傍晚。
夜安宁结束了一天的生意,正在慢悠悠地收拾卦摊,几个中年汉子从角落斜刺来,将他团团围住,压着嗓子,粗声道,“我们主公想请小先生去算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