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为了南司月的知遇之恩,哪怕他不做南王,阿堵也有义务保护南王府,至少,不辜负南司月。
可是,南司月还是不得不回来了,而且武功尽失,身受重伤。
夜泉逼得越来越紧,阿堵越发担心,万一并肩王在这个时候要自己对毫无招架之力的王爷不利,他情何以堪?这种恩将仇报的卑鄙行为他怎么做得出来!
南司月去京郊别院找并肩王的时候,门外的阿堵心里很忐忑。
一边与夜泉的人厮杀,一边抗拒去想自己阔别二十年的恩人就在里面,并肩王会不会向南王说出自己的底细?思至此,阿堵手中的剑越发无情狠绝。他甚至暗暗希望,只要保住南司月周全,哪怕他今天交代在这里,也是好的,那样王爷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南司月从风吟轩出来,突然对阿堵说:“你可知道,我母妃的名讳,便是上官风吟。”
阿堵当时莫名其妙,后来回想,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莫非并肩王把他安插到南王府,只是为了她?
南王、南王妃、并肩王,为了一个执念纠缠了一生。
天下最顶尖的两个男人都不愿放手,于是这三个人都没有得到幸福,还殃及了多少无辜。
阿堵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并肩王终于找到他。
阿堵只觉得生不如死。
他看着南王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幸福,和心爱的人一起,还有了孩子。
他居然要亲手把这一切毁掉!
他怎么下手?他怎能下手?
心,堕入修罗地狱。绝望无边地蔓延。
究竟这世上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如果注定要犯下这弥天大罪,那就让他阿堵殉主,但愿能在地府遭受刀山火海来偿还他的过失,哪怕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他万念俱灰之际,王爷居然救他!
他说“既往不咎”。
阿堵错了一次,这一生,不会再错。
舞殇从地牢出来,首先甩了阿堵一巴掌。
那么心高气傲又倔强的舞殇,居然眼中隐隐含泪。
阿堵本就支离破碎的心,因为舞殇的失望而淌血。
他伤了亲人的心。是的,亲人,王爷和舞殇,不是什么主子同伴,而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亲人。
要是连他们都没了,他阿堵还剩下些什么?
可笑是,二十五年来,他都认识不到这一点。
舞殇说得对,这世上没有比阿堵更笨的人。
从不知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南司月和云出抛弃所有私奔,换来的只不过是一天。
成亲后,夫妻每月只相见一次,之后南司月又缺席了半年,小郡主出生后,他们一起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阿堵觉得,在阳朔和王爷、舞殇、小郡主一起的三年,比他过去人生里的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舞殇成天没事欺负他,他自知理亏没有怨言,没想到,远方郡主也搅和进来,不过,小郡主捉弄他纯粹为了找乐子。
小郡主聪明伶俐,刚开始出的鬼主意的确把阿堵突袭个措手不及,但日子久了,摸清楚远方的脾气,阿堵不可能事先没有知觉。
他只是心甘情愿地一次又一次落入圈套,如果这给远方和舞殇带来乐趣的话。
每每远方乐不可支,笑“阿堵叔叔你怎么这么笨呐”,阿堵便愣愣地“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讪笑。
虽然是在阳朔隐居,南司月还是不时地出远门。只剩下阿堵和舞殇看家的时候,他们也会带小远方出去玩。
看到他们仨,总有外人会以为是一家三口。若是以为舞殇是远方的娘,舞殇都笑而不语,但要是说她和阿堵是夫妻舞殇都会瞪阿堵一眼“就凭他也生得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阿堵不敢做声。
南司月又再动身去夜都,寻找最后一丝希望。
走之前,他看着阿堵,淡淡地说了一句“照顾好舞殇。”
阿堵怔了怔,“是”。
连南司月都看出来了,阿堵明白,王爷是把舞殇托付给他。
舞殇爱恨分明,阿堵却会在大是大非前犯迷糊,甚至差点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自觉配不起舞殇。
他想起当日王爷要他吃掉的糖葫芦,那么甜,吃了后,就舍不得放手了。
南司月这次出去,终于不再失望而归,只是三年的冰封,也只能换来云出五天的时间。
不过,一家人其乐融融是很让人开心的。
舞殇看远方粘着云出不禁摇头叹息“到底是亲妈,一个上午就把我养了三年的小鬼勾搭跑了。”
阿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你自己也去生个好了。”
舞殇看也没看他,一个锅铲盖到他头上,说世上再也没有像王爷那么好的男人,索性不嫁了。
阿堵心里顿时有种涩。
南司月万般努力,到底还是留不住云出的生命。
云出唱着儿歌哄远方入睡,远方甜甜睡去,云出也睡去了。
南司月什么也没说,轻轻地抱起云出走出去,一直走到悬崖边。
舞殇和阿堵急急地赶出来,不管他们苦苦哀求,南司月还是和云出跳了下去。
“不!”,舞殇撕心裂肺地叫出声,扑到悬崖边,眼见差点也要掉下去,阿堵一把紧紧抱住舞殇,痛彻心扉。
阿堵抱得很紧很紧,任由舞殇肆意痛哭。
如果没有小郡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王爷去的。
但是南司月交待他,如有不测,要将远方托付给唐宫主。
他还记得,他的命是南司月的,即便自裁,也是抗命。
倘若他们有什么事,小郡主怎么办呢?
很久很久,舞殇止住哭声,阿堵这才放开她,拭去她腮边的泪痕,柔声劝道“小郡主还在睡觉,我们回去吧。”
来到圣山已十二年。
在阿堵眼里,舞殇其实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有时候,她会静静地看着圣山脚下。他知道,王爷和王妃跳下万丈深渊的那天,舞殇的心也跟着去了。
舞殇和终日独自吹叶子的唐三,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们心里都藏着一个似乎不可能的念头,也许某一天,他们心里的那个人会出现在圣山吊桥的那头。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远方已经是十五岁的绝色少女,舞殇不时感叹“以我们郡主的颜色,真怀疑天下有几人配得上?”
有天她跑去跟他说“阿堵叔叔,包子叔叔要成亲啦!”
他问“那郡主要去观礼吗?”
远方一双大眼睛在他身上打转,有点疑惑“阿堵叔叔你比包子叔叔长得好看,怎么不也娶个媳妇?”
一旁的舞殇插嘴“他这种榆木脑袋哪家姑娘看得上?”
阿堵脸红了,讷讷地挠挠头,嘿嘿地傻笑。
远方倒没继续取笑他,笑嘻嘻地又跑开了。
他又在默默地看着舞殇在吊桥边沉思。
日落的余辉笼罩着圣山,舞殇终于起身。
她转过身,见阿堵一脸怔怔,一愣,“杵在那干什么?还不赶快做饭去!”
阿堵才回过神,颠颠地回去。
她疑惑地嘟囔一声“呆子!”
小郡主终会出嫁,到时舞殇的亲人便只剩下他。
即便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也好,不知道她会不会离开圣山,只是他下了决心,不管她去哪里,他都会永远陪着她。
易摘难摘那天际风云。
犹如易近难近眼前人。
欲问难问你可有可能。
犹如易觅难觅过路人。
当我眼前只有你。
当你背后总有我。
在路途上一双一对。
但背影相差算多不算多。
当我眼前只有你。
当你背后总有我。
漫漫途上风声交错。
像唱出彼此未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