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渴望
小十2016-11-22 11:183,361

  贺兰雪的手臂却是一紧,转过身,不由分说地将伊人搂紧。

  伊人本就与他靠得极近,这一搂,整张脸都贴到了贺兰雪的胸口上,她一边呼哧呼哧地大声抗议着自己快不能呼吸,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贺兰雪的气味还是很好闻的。

  像午夜的风里传来的淡淡兰花香,清幽,悠远,清洁。

  “不要动,陪我躺一会。”贺兰雪闷闷地说,不知为何,声音有点嘶哑。

  伊人于是真的不再动,过了一会,均匀的呼吸便从他的怀中传出。

  贺兰雪微微安下心,收拾着方才紊乱的心绪,心底,亦也有一丝失落。

  伊人的触摸,虽让他紧张,紧张到失控,可是心底却很暖。

  暖暖的。安心的。想长长久久的。想阻止她,想鼓励她。想——

  翻身压住她,压住她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手。

  可是,他不能那样做。

  因为……她是伊人。

  贺兰雪忍着疼,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一面听着伊人安稳的的呼吸声,一面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贺兰悠不知道去哪里了,刚才贺兰悠一松手,我就跑开了。”过了一会,怀中人又闷闷地说。

  贺兰雪愣了愣,低头看她:原来伊人并没有睡着,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旁边。

  “那个淫贼呢?”听伊人提起方才的情形,贺兰雪又是一阵无名业火,他没好气地问。

  “炎寒啊!”伊人淡淡回答:“没看到他啊。”

  等了等,她又说,“炎寒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悠在说谎?堂堂天朝公主,会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见伊人还在为那个男人说话,贺兰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伊人腾地坐了起来,从上往下,俯视着贺兰雪,声音不大,却异常肯定地说:“炎寒不是那样的人。”

  贺兰雪气得不轻,想反驳,可是刚一起身,又是一阵咳嗽,嘴角又流出血来。

  伊人眨眨眼,虽清淡,却异常倔强地看着他。

  贺兰雪忽觉一阵无力。

  他喘着气,用本就血迹斑斑的手背重新擦拭自己的嘴角,可是,他的手刚刚抬起,突然被伊人握住。

  贺兰雪诧异地抬起头,却刚好与俯下了身的伊人撞到了一块。

  两人‘哼’了一下,各自得摸了摸额头。

  “这么严重吗?”伊人依旧握着贺兰雪的手,一面揉头,一面皱眉自语道。

  贺兰雪没有回答,气鼓鼓地将头偏向一边。

  “你得出去。”伊人继续道:“得找大夫治一治。”

  “不用你操心。”贺兰雪闷声闷气地回答,可是被伊人握住的手,却迟迟没有抽出。

  伊人挪下另一只手来,为他擦了擦,又拭去他唇角的血痕,方轻声问道:“还可不可以走?”

  “自然可以走。”贺兰雪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借着伊人的力道,努力站了起来,虽然有点摇晃,但是确实能走。

  伊人做出一个放心的表情,然后牵着他,像大人牵着小孩一样,两人一同往大厅的出路走去。

  贺兰雪勉力快走了几步,力图走到前面,换成他牵她。

  伊人看着那个倔强的男人的背影,嘴角一撇,微微一哂。

  也就随他了。

  可是,这样也并没有走多久,贺兰雪的速度越来越慢。

  方才硬撑的力气,显然就要用尽。

  伊人也没催他,只是在他后面亦步亦趋,过了一会,似察觉到贺兰雪的虚弱,她停下脚步,低声道:“我出去找易剑,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不好!”贺兰雪想也不想,断然回答。

  伊人又是一哂。

  ……这个男人。

  “阿雪。”见贺兰雪还要继续撑下去,伊人轻唤了一句。

  贺兰雪转过头,看着她。

  幽幽的火镰光下,贺兰雪的脸有点朦胧,五官圆润而惊艳,像隔着磨砂玻璃、装裱的绝世名作。

  如画,悠远、动人心魄。

  “你不是说养我吗?”伊人安静地说:“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呢?”

  贺兰雪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我出去找易剑了!”伊人的表情忽而变化,她冲着贺兰雪笑笑,然后松开他,颠颠地跑了出去。

  贺兰雪望着她的背影,眼神一动,没有再坚持。

  他一定不能再丢掉她。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刻入骨髓。

  伊人顺着原路折返回去,一路上,她没有遇到贺兰悠,也没有遇到炎寒。

  只是,她并没能很快回到大厅,只因为,在路上,她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裴若尘的声音。

  凄怆、悲凉,乃至绝望的一声。

  “父亲!”

  这个声音,让伊人顿住脚步,然后,转向了临近的一个隧道。

  那条隧道并不长,短短的,很快便看到了和以前一样的石门。

  她使劲地推开它。

  钻出去,又是一条窄窄的隧道。

  伊人猫着腰,朝那越来越窄的隧道爬去。

  并不仅仅是好奇心,而是——

  裴若尘到底是在怎样的状况下,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呢?

  他一直是那么冷静自持的人。

  很快,当伊人再也不能往前爬的时候,她看到了灯光。

  前面渗过来的灯光。

  她又努力地探了探头,终于看清里面的景象。

  最先最先看到的,自然是裴若尘。

  裴若尘仿佛就站在她的面前,他木然地站着,衣服上全是吓人的血迹,一片一片,仿佛还温热着,嘶嘶地往他的身体里渗。

  在他后面,竟然是消失在地道中的贺兰悠,贺兰悠一脸讥诮,她冷冷地望着裴若尘,眼神冰冷,没有怜悯,或者一丝一毫的温情。

  而裴若尘的前面是什么景象,伊人看不到。

  她只看到了裴若尘的脸,那张如江南水乡般温润英俊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激愤,只是麻木着,像从未出生那般,麻木着。

  曾经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那么黯淡,那么黯淡,黯淡到伊人心底生寒。

  伊人心中一急,再也顾不上什么,她大力地向前一钻,脚下的泥土不知怎么豁然塌陷。

  她跌了下去。

  堪堪跌到了裴若尘身前。

  里面的人皆望过来。

  伊人很快地爬起来,摸了摸头,有点不解地望着众人。

  贺兰悠的旁边,竟然还站着炎寒。

  之前,只因为视线的关系,她没有看到他。

  然后,伊人看到了裴若尘前面的人——也是她旁边的人。

  她惊得一跳,连忙往前跳开。

  她看到了裴临浦,全身是血的裴临浦,脸上带笑的裴临浦,已然断气。

  他的全身,扎满了冰针,便是最开始袭击了伊人的那种冰针。

  然而,最最诡异的不是他凄惨的死法,而是,他脸上的笑容。

  那种满足的、像渴求已久的笑容,在这样一副躯体上,显得分外可怖。

  “夫人!夫人,你果然没死!”伊人尚惊魂未定,旁边又是一阵欢欣的叫喊。

  伊人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人牢牢地抱住,抱着腿。

  伊人慌忙低下头:匍匐在她脚下的,竟是武爷。

  “夫人,你终于活了,终于……终于……”武爷泣不成声,满脸沟壑的脸,老泪纵横。

  伊人怔怔了往了他一会,余光瞥到了自己闯入的地方,忽而明白。

  她是破壁而入的。

  而那残破的墙壁上,栩栩如生地绘着一副女子的图像。

  美得亦幻亦真,眼神魅惑,只看一眼,便有种心动旌摇的感觉。

  正是息夫人。

  她从那幅画里钻了出来,如息夫人的再生。

  武爷本已癫狂,乍见此景,自然把伊人当成夫人一般崇拜。

  而在那画像之前,竟有一个躺卧着的浮雕。

  赤身果体,胴体如玉,眉眼熟悉,亦是息夫人。

  息夫人的果体,就这样被雕在地上,腰肢纤细,双腿挺直,朝上的面容分明是安然的,可恰恰是这份安然,在如此裸露的情况下,给人一种致命的感觉。

  她是嫡落凡间的天使。

  而天使,不是用来呵护的,而是用来折磨的。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男人,都会想去折磨她,狠狠的,占有她,崇拜她,杀了她,留住她,供着她——

  她却始终安然。

  裴临浦就这样扑倒在雕塑旁边,全身冰针,脸上带笑。

  他的手,停在雕塑最的地方。

  伊人忽而明白了他的笑。

  这么多年,无论是从前的跟随,还是以后的背叛,甚至于十几年刻意的遗忘,都源自渴望。

  裴临浦渴望着她,渴望得到这个如天神般的主人。

  他爱她。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亵渎了她,于是,机关触动,天朝最显赫的权臣,死在最难以诉诸于口的机关下。

  而那之前,他应该是看到了冰针的。

  那冰针如此明显,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挂在上面,告诉每个接近的人:色即是刀。

  这原是所有人的选择。

  裴若尘的叫声,大抵是想阻止自己的父亲。

  可是,裴临浦依旧去了。

  拼着万针穿心,也要去触摸一下,他日日夜夜的梦靥和渴望。

  万针刺骨,他笑了,息夫人仍是一脸安然。

  多么决绝的陷阱。

  ——或者说,多么惨烈的交易。

继续阅读:第74章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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