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娉婷带着顾君白去了顾君川在市区置的一间套房,顾君舟开车过去,半个小时就到了。宋娉婷估计提前跟顾君白说了有人来接他,顾君舟一敲门,神情冷漠的熊孩子主动来开门了。
“咱们回家了。”顾君舟伸手去牵他。
顾君白背着大大的书包,低头看着鞋尖,不吭声。
宋娉婷站在他身后,轻声说:“君白,你要是不想回家,也可以继续跟我住。”
顾君白摇摇头,默默地走到顾君舟身边。
“行,那我们走了。”顾君舟跟宋娉婷挥了一下手,“要是顾君川回来了,就让他来找我。”
他牵着顾君白下楼,把人扔上车,系好安全带,回到驾驶座开车。顾君白全程冷漠,顾君舟从后视镜瞅了他一会儿,问:“不想回家?”
“哼。”顾君白扭开脸。
“爸出院了,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顾君白不吭声,眉头皱了起来,仔细看 ,眼神还有点委屈。
顾家出事的这段时间,他就像个皮球一样,一会儿滚到这个人家里,一会儿滚到那个人身边。大家都对他很好,但是他很不开心。
想妈妈了,但他也知道,妈妈是不可能再跟他们一起生活了。
顾君舟对小孩没耐心,见他情绪低落,干脆不说话了,直接把人送了回去。顾铭有段时间没见顾君白了,一脸和蔼地把年幼的儿子抱了起来。
顾君舟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听父子二人说话,感觉插不上嘴,干脆出去了。刚到门口,他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直接走了过去。
车窗摇下,露出了顾君川那张有些灰暗的脸。
“人都回来了,怎么不进去?”顾君舟问。
“你为什么要帮他?”顾君川反问。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顾铭,顾君舟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前我一直没看出来,原来你对他确实心有怨恨。”
“怨恨?是吧。”顾君川笑笑,“当年妈死的时候,他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样每天出去应酬。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他根本不管我们,每天晚上让我督促你做作业。他的花边新闻满天飞,没过多久就再婚了,还生了个儿子,从头到尾没问过我们的意见。”
“这是他的人生,他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是,这是他的人生,但我们也是他人生的一部分。”顾君川眼神晦暗,低沉地说,“妈还在的时候,我们四个是完整的一家人,后来妈死了,他就像不记得这个人了一样。他跟卉莉离婚,还打算把妈的心血分给这个女人,他这样做,根本没把我们当成他的儿子。”
顾君舟从多年前就对顾铭失去了信心,放弃了对顾氏财产的继承,所以他比顾君川看得开。听着顾君川说话,他难得用这个称呼叫对方:“哥。”
顾君川没吭声。
“哥,你心里有事,可以多跟我说说。”顾君舟说,“我们这个爸爸这辈子薄情寡义,我早就看透了,你也别太纠结于这些事,也别想着跟顾铭玉石俱焚,你应该知道,论心狠手辣,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往好的方面看,咱们都长大了,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好。你甚至都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以后还要生儿育女,没必要一直活在顾铭带给你的阴影里。别想那么多了,活在当下,是对自己的宽容,妈妈在天有灵,肯定也希望我们开开心心的。”
顾君川叹气,不过顾君舟看得出来,他把话听进去了。顾君川性格圆融,做事面面俱到,在很多问题上,他比顾君舟看得更透彻。他这次纯粹是被顾铭影响,一时糊涂做出了出卖集团利益的事。只要他想开一点就没事了,顾君舟就怕他表面对人笑盈盈,又把所有烦恼和恶 痛苦藏心里,日积月累,迟早会摧毁一个人。
“没想到,你比我更看得开……”顾君川轻轻地说。
顾君舟耸了耸肩:“我对顾氏集团没有执念,所以活得轻松。”
他这么一说,顾君川就想到那间“梦想”的餐厅,问:“你回了家里,餐厅怎么办?交给别人处理吗?”
顾君舟摇摇头:“李士准的事解决了,我过两天就回去。”
顾君川点点头,静默了一会儿,又问:“陆夕乔呢?”
顾君舟还是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李薰的那个孩子……”顾君川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猛地停下了。
顾君舟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顾君川轻咳了一声,刚才是他冲动了,如果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他可能会身败名裂,一想到和宋娉婷的感情,他胆怯了。
“没事的话,我想请你帮个忙。”顾君舟眯着眼睛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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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日之夕矣,舟泊前渚”,还没到饭点,餐厅里没什么人。胖子和瘦子却满脸紧张,拿着菜单端着茶壶站在门口,似乎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附近,顾君川下了车,陪着满面笑容的李士准进了餐厅。李士准左看右看,侧头问:“这真是顾君舟开的?”
“没错,他正在厨房准备,李叔今天来了,就好好尝尝他的手艺吧。”
在胖子和瘦子的下,顾君川和李士准来到一张桌前,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李士准走近,脸色立即就变了。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看着彼此,低沉的音乐从他们周身环绕而过,就像这么多年缓缓流逝的时光。
“李叔请坐。”顾君川帮李士准拉开了椅子,待对方坐下,他主动离开,去后厨帮忙去了。
胖子和瘦子殷勤地帮他们添水,并递上菜单。顾铭挥挥手,让他们走开,很快,餐厅里就剩下他和李士准两个人。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顾铭率先打破了沉默。
李士准靠在椅背上,淡淡说:“当年我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老家,他们娘俩身体不好,生了一场大病,我腆着脸去问那些被我骂过的亲戚借钱,好不容易把他们送到医院。差一点,就差一点,我那时只要一个念头没想开,你就不会再见到我这张老脸了。”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顾铭低下头,满脸愧疚,“我那时年轻气盛,看重名利,不要脸皮不要良心,连生意伙伴都背叛,我不是个东西。”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李士准冷笑。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顾铭说,“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悔恨之心,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弥补的,请直言。”
“你儿子已经弥补过了,现在你们顾氏有我的一部分。”李士准懒洋洋地说,“至于我跟你,恐怕没什么话好说。”
顾铭深深地叹了口气。顾君舟说得对,自己纵横商界半辈子,到头来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都是自找的。他都这把年纪了,不愁吃不愁穿,攒下的家底足够让后代过得很好,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那些曾被他轻视和忽略的感情,原来是这么重要。
两个人相顾无言,不一会儿,顾君舟和顾君川端着菜上来了,打破了餐厅的尴尬。香喷喷的中式料理放在桌上,李士准低头看了一眼,有些讶异地问:“真是你做的?”
顾君舟笑笑:“您尝尝。”
李士准尝了一口,点了点头,问神情低落的顾铭:“你知道你儿子有这个手艺吗?”
顾铭正了正脸色,说:“最近知道的。”
“呵。”李士准早知道他的性格,独裁、疑心病,肯定跟孩子关系不好。
“李叔,听说令郎在绘画一道极具天赋,刚好我在艺术界有几个认识的朋友,可以帮令郎办个画展。”顾君川说。
李士准摆摆手,示意拒绝。
“好作品一定要让更多人知道,否则令郎的心血就白费了。”顾君川很坚持,“您给我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去跟他谈谈,只要他本人有这个想法,我就一定帮他办成。”
李士准被说动了,他想了一下儿子这几年的辛勤付出,最终还是点了头。
“顾铭,没想到你的两个儿子都愿意跟你和好,看来你是真改了。”李士准放下筷子,顿了一下,又说,“这些年,我好不容易把事业做起来,终于有了和顾氏集团一较高下的能力,我发过誓,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没想到你们父子同心,我以后是没机会了。不过,我想你也已经付出了代价,如果没有尝到痛苦,以你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主动认错的。既然如此,这口气,我就算出过了。”
李士准说完,站起身离开了餐厅。
顾君川和顾君舟使了个眼色,朝门外追了过去。顾铭像个沉思的老者在座位上待了一会儿,起身:“我也走吧。”
“我送你。”顾君舟准备去拿钥匙。
“不必了。”顾铭看了看餐厅的装潢,压低声音说,“你喜欢做这个,就好好做。哪天不想做了,再回家里也没事。”
顾君舟从没听过他说这样的话,张了张口:“……好。”
“还有那个陆夕乔,你最近忙着集团的事,都好久没理人家了。”顾铭顿了顿,说,“既然李薰的那个孩子和你没关系,那就好好跟人家解释清楚。我看那个陆夕乔是个好姑娘,你别错过了。”
顾铭说完,也离开了餐厅。
顾君舟陷入了沉默,胖子和瘦子见状,悄悄上前,劝说:“老板,快把老板娘带回来吧,您这段时间魂不守舍的,太影响咱的生意了。”
“你们知道什么。”顾君舟不悦。
胖子和瘦子对视一眼,赶紧走开。顾君舟叹了口气,顾氏集团的麻烦解决了,他心里唯一的牵挂就只剩下陆夕乔。
陆夕乔,唉,他其实还是有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