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月在几天之内从一个连三等丫鬟都算不上的杂使丫头晋升到宁六少爷的贴身丫鬟,吃穿用度几乎快赶上半个主子了。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不甘的亦有。
只有一人,确实打心底里为她开心。
柒月身着浅紫色衣裙,头戴珠钗,手中挽着竹制的饭篮。这几日在豫园养着,脸也红润了不少,少做了几天粗活,皮肤也越发的白皙细腻了。
路上遇上了暗香。
暗香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默默地低下了头。
经过她时,柒月在她耳边轻轻说,“多亏了你,我才能当上少爷的贴身丫鬟。真是万分感谢。”
“你!”暗香抬头。
柒月越过她,来到了那个命运初始的地方。
王妈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见柒月来连忙起身。她还记得先前那个胆小瘦弱、濒临死亡的女孩,没过几天已经是六少爷身边的大丫鬟了。王妈心中暗忖,若是她一直记恨先前的事,暗中报复她可怎么办。
于是谄笑道,“荇儿来了啊,近日过的怎么样啊?”
如今柒月的身份比这个老女人只高不低,听到王妈讨好的声音,柒月冷冷地回应,“我是来见招娣的。”
无视王妈的讨好,来到招娣住的屋子,杂使院的丫头们一拥而上,团团将柒月围住,叽叽喳喳的。
“荇儿荇儿,宁六少爷是不是很好看啊,我听说六少爷是京都有名的才子呢。”
“荇儿荇儿,我们都好想你啊,特别是招娣一天不知道要念叨你几遍呢!”
“对啊,我们把招娣照顾的可好了。”
“荇儿,你这次可给我们出了一次恶气,王妈那个坏人,这次也要看你的脸色了!”
柒月笑着一一应答,走进招娣房里。
招娣如今伤势已经好了,柒月来时她正在房里补衣服。
“荇儿,你许久不曾来看我了。”招娣佯作生气,双手却先抱住了柒月。
柒月握住那双满是硬茧的手,心中一暖,“王妈可还有欺负你?”
“荇儿,多亏了你,听闻你在六少爷那十分得宠,王妈便再也不给我做重活了。”
招娣拉着柒月的手,笑容带了一丝悲伤,“可是荇儿你去了六少爷那里,就不能常常和我见面了。”
柒月也握紧了招娣的手,虽然才认识了招娣几天,但她早已将她当做好友。心中也悲伤起来,两个月后她必须要走,离开这没有灵魂的躯体。那个时候时候为她的死而伤心的也只有招娣了吧。
回到豫园,柒月更是细致地服侍起宁玦来。
五天后,便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皇宫里必然会举办一场宴会,久负盛名的宁玦宁六公子必不会少,柒月必须得让宁玦带上她,她得让他离不开她。
“糟了糟了,荇儿姑娘,少爷的衣服被青竹不小心弄坏了。”
柒月俨然已是豫园丫鬟之首,她听闻不疾不徐地跟着她走,“你先别急,慢慢跟我讲。”
沉稳的声音让小丫鬟镇静下来,“少爷平日里最喜爱那件藏青色的袍子了,可今日青竹姐姐拿出来时不小心被桌角勾住了,后摆便脱了线。若是今日少爷出门要穿那件,青竹姐姐就完了啊!会被少爷打死的。”
柒月到了青竹住处,此时她正看着那藏青色的锦袍默默的落泪。
“莫哭了,将这袍子交予织绣房,让她们先行补一补,少爷那里有我。别怕。”
她冷静的声音止住了青竹的眼泪,她踱步去内屋,有条不紊地吩咐,“将少爷月牙白锦袍拿来。”
“再将我屋内桌案上的香料拿来。”
进了内屋,柒月偷偷换了熏香。
淡白色的烟雾缓缓散开,有一缕沁人心骨的淡香悠悠转开,传入床榻上熟睡男子的鼻尖。
宁玦很快从睡梦中醒来,用手拨开纱帘,那个静默的女子立在阶下。温暖的肌肤触到有些凉意的空气中,起了些许小疙瘩,他将手伸回锦被中,沙哑的声线在安静的屋内响起,“过来罢。”
柒月传屋外的丫鬟们进入,以青竹紫竹为首,丫鬟们端着洗漱用具,衣物配饰,柒月上前将薄如蝉翼的纱帘勾起。
青竹托着那月牙白锦袍,强作镇定,手却细细的颤抖起来。
“今日怎么是此衣?不知我往日的习惯吗?将我那藏青衣袍拿来。”
少爷果真要那件衣服,青竹想起前几日沉香的下场,心中更是惊恐,扑通一声跪下,“少爷饶命。”
“何事?”宁玦揉了揉眉,有些恼意,他最烦这些丫鬟动不动就说这样的话。
柒月心道这丫头坏事,再让青竹说下去,恐怕她那条小命就没了,于是抢先开口道,“前几日下雨衣物发了潮,恐少爷穿了寒气入体,奴婢便善做主张换了。”
宁玦沉默不语,似是要发怒的前兆。
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萦绕在鼻尖,让人想起了晨间清新的花香,似能让人忘却心中的烦恼。
她特意将熏香换成了忘忧香。忘忧香,忘尘世一切忧愁。
宁玦深深吸了一口,才说,“那便如此罢。”
底下丫鬟都松了口气,抬头看见柒月唇边自始至终的微笑,心底感叹这份气度,愈发的敬佩起她来。
柒月上前服侍宁玦穿戴,男子要比她高上一整个头,她吃力地踮起脚尖才堪堪够上男子的手臂。宁玦看女子吃力地为他穿戴,也不帮忙,只是女子身上似有似无的清香令他心底一动。
“荇儿,可想出府?”
底下人心底一惊,往常六少爷出门只带一个文疏,如今却叫上了荇儿,这其中的心思谁也不知。大家心里暗暗想着,指不定荇儿什么时候翻身做了女主人,她们可得好好巴结着点。
柒月换了便服,与宁玦并肩走在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里。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金银器具、衣物饰品、肉类果蔬应有尽有,明澜河边停泊着两三只花船。
拂堤杨柳,草长莺飞。
名动京城的宁六少爷携着侍女上了其中一艘花船,轻纱在微风中飘着,路边的行人只见船中隐隐透着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却不能见得船中人的容颜。
花船中的侍女上了茶水,柒月特意向她要了煮酒器具。宁玦慵懒地半靠在案上,暖风吹开细纱,在室内兜转一圈,冲散了一室的烦闷。
阳光浓郁,暖风熏人。
柒月半跪着,在煮酒的锅炉下点燃了炭火,缓缓在锅炉里注入清酒。不久,醇厚的香味便随着微风送到宁玦面前。
“六少,真是好兴致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青衫男子摇着折扇踏入这艘花船。径直走到宁玦对面坐下,不客气地拿起柒月斟的酒牛饮一口,啧啧叹道,“好酒。”宁玦似是无奈地瞥他一眼,示意柒月再给他斟上。
酒入杯,闻着浓香,柒月竟也觉得有些醉人。将酒壶放在案上,她就退到花船外候着。
垆边人似月,画船听雨眠。不过一会儿,湖上开始飘起细细密密的雨来,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宁玦下了花船,柒月替他撑开油纸伞。
她费力地举着伞,宁玦比她高很多,手臂举久了便觉十分酸痛。心中埋怨着这一场赶巧的雨,祈祷着它赶快停下。宁玦似是感受到了身边女子的怨气,夺过她手中的伞,罩在两人之间。
柒月顿觉受宠若惊,这宁六少爷自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如今做出这举动她也着实有些激动了。
宁玦今日兴致很好,竟带着柒月逛起店铺来。他领着她停在一处卖首饰的店铺前,挑起了簪子。那店家拿出一只通体莹白的玉簪,“公子爷,这簪子是新到的货,配您身边的这位姑娘最合适不过了。”
宁玦煞有其事地观察起那簪来,“玉是好玉,只是略有瑕疵。”说着还拿着簪在柒月头上比对起来。
柒月本无聊地看着石板地上爬行的小虫,等着自家主子挑好了好结账,一抬头便看见突然放大的俊颜。
宁玦看着少女突然睁大了双眼,漆黑的瞳孔里流转着动人的光芒。那粉嫩的唇看上去水润润的,眼神不自觉地向下望去,便看见脖间白皙的肌肤,令他心间一痒。他干咳了一声,偏过头去,对着店家道,“那便这一件吧。”他向来自制力非同常人,如今心口却抑制不住的躁动,他有些恼怒地将簪子扔给柒月,撑着伞便不再讲话。
柒月顿觉十分无奈,自家主子又是抽了哪门子的疯。
“谢谢少爷赏赐。”她把簪子收进衣服的内袋里,继续和宁玦漫无目的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