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才蒙蒙亮,宋云染就起来梳洗,像往常一样束起了头发,穿上深色素净的长袍。她的身材并不高挑,甚至在女人之中都不算出众,为了能够在一众男人间不低人一头,因此常要穿特制的厚底靴子。
看着铜镜中酷似男人自己,宋云染忽然怀念起昨天挽起的发髻,她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装扮成女孩的样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终日在埋头在一个波谲云诡的世界,学习着儒学大道,骑射武艺,是为了做好一个皇女;学习着琴棋书画,女红礼仪,是为了能当好一个公主,可是时光荏苒,她不再是女孩甚至不再是少女了。
从模糊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宋云染恢复了往日风风火火的样子,走出屋门伸了一个懒腰,大喊道:“郁无伤!”
“殿,殿下。”因为昨天的事郁无伤多少还是有些后怕,大清早的突然被点名,生怕是自家主子又生气起来。
“你去给我抓一袋老鼠。”
“老鼠?殿下,大冬天的哪有老鼠。”郁无伤蹙了蹙眉。
宋云染走到他跟前,抽出了他随身佩带的剑,挽了一个剑花,然后直指向他,“快去,抓不到,我就……杀你灭口。”
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刚端来早餐的悔儿还不明就里,哐当一声,吓得把饭菜都掉在了地上,赶紧跑到郁无伤前面,“殿下,这是怎么了,不至于真的下手啊。”
看见她紧张的样子,宋云染玩心大起,“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你说怎么办。”
“我,我……”悔儿紧张的说不出话,甚至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手足无措的结巴起来,快要哭出来。宋云染突然哈哈大笑,一边轻松的把剑插回郁无伤的刀鞘,一边悄悄的在她耳边留下一句,你很在意他嘛,然后转身对郁无伤说:“快把老鼠抓回来,给你一个时辰,要活的啊。”
等差不多到了和晏婉约定好的时间,宋云染满意的拎起郁无伤不知上哪抓来的那袋老鼠,正要出门,却听见屋顶传来了声音,“师姐,你拿了一袋什么呀。”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什么时候赵晋已经悠哉的坐到了屋顶上。
“你,下来。”宋云染对着赵晋勾勾手。赵晋一跃而下,在空中轻轻踏了几下就落在了宋云染面前。
“你不来我都忘了,正好你去和晏子卿说,我有很重要的事,今天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祭拜婉言了。”宋云染转身就打算走,赵晋却不依不饶的跟了上来问道,“师姐要去干嘛啊,拿的这是什么啊。”赵晋用手指戳了戳袋子,结果里面的老鼠骚动起来,把赵晋吓得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宋云染有勒紧了口袋,打发他道:“快去吧,晚了出城就来不及了,你的大师兄会生气的,说完翻身上马离去了。
月见楼,京城中鼎鼎有名的酒楼,所到之人非富即贵,而月见楼神秘的老板娘寻娘,更是世间绝色,多少富贵之人把能和寻娘共进一餐当作炫耀。而今天晏婉和沈瑜尽就约在这里。
旁人不了解月见楼的底细,更不了解寻娘,可宋云染却却清楚的知道,月见楼幕后的老板就是何信初,寻娘受他的指示行事,暗中搜集各种信息情报。
轻松避开所有的侍者,宋云染闪进了二楼,找到了晏婉说的房间,不出所料的门口守了不少家奴,想从正门进去恐怕不易,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阵,主角似乎都还没到,看来应该另想进到这房间里去的办法。
没有办法从正门进入,宋云染只得偷偷地绕道月间楼后面,左右看看这附近没有什么人经过,于是手脚并用爬上了二楼的窗户,虽然她的武功和赵晋晏子卿比起来并不怎么样,但因为身子轻的缘故,轻功倒是出了奇的好。
蹑手蹑脚的从窗户翻进了屋子,宋云染抖了抖手里的袋子,里面的老鼠又活跃了起来,宋云染满意的找了屏风后面的一个阴暗的角落躲在了里面,静静等着晏婉和沈瑜尽的到来。
不多时,门被打开了,透过屏风的缝隙,宋云染看见沈瑜尽率先走了进来,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比出了请的姿势,晏婉默不作声,面无表情。两人在榻上的跪坐下来,月见楼的侍女排成一排端着菜走到案边一一摆好后,又依次退了出去。
晏婉坐的位置正对着宋云染,她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留仙裙,挽了回心髻,一颦一笑都轻缓有度,全然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更是美得不可方物。沈瑜尽似乎有些腼腆,一面客套的的与晏婉闲聊,一面为她布菜。宋云染知道晏婉是不想与他说什么,所以才一直露出得体的微笑,于是开始打算实行计划。
打开口袋的一瞬间,老鼠受到了阳光的刺激,疯狂的向外逃窜,晏婉对于宋云染的小手段早有准备,但还是装出花容失色的样子尖叫起来,可严瑜尽就不一样了,他的胆小在这些贵族子弟的圈子可是人尽皆知,身为沈廷尉的儿子,他对那些大场面也许没什么特别反应,就偏偏是那些微不足道蟑螂昆虫,老鼠耗子能让他惊慌失措。
被这几只老鼠一吓,沈瑜尽怕的想紧忙站起来,反而因为久坐跌倒,掀翻了案台,一盘菜不偏不倚的扣到了晏婉的胸口。
而老鼠四处窜了几下就找到了阴暗的角落隐藏了起来,可这次晏婉是真的被吓到了,门外守候的家仆此时也都冲了进来,看见晏婉狼狈的样子,和跌坐在地的沈瑜尽都摸不着头脑,晏家的家仆立刻用披风把晏瑾围的严实,簇拥着离开,外面听见骚动的人也都赶来看热闹,人越围越多,沈家的人不得不把还没回过神来喃喃着“老鼠,有老鼠”的沈瑜尽带走。
趁着人群的混乱,宋云染闪身混入其中,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声音,“师姐,刚才是你捣的乱吧”
宋云染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赵晋贼兮兮的站在她身后,”师姐你被我发现了呦,何信初要是知道你在他的地盘上捣乱肯定会气死,哈哈哈。“
宋云染看见寻娘已经过来善后,慌忙的拉着赵晋走到僻静的角落,“ 你怎么到这来了,不是让你去和晏子卿他们会和吗?”
“可是师姐神神秘秘的,我好奇,就偷偷跟过来了。”赵晋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这时宋云染才意识到,离以往和晏子卿他们会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时辰,却没有人去通知一声。
“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寻娘站在了宋云染背后,“请移步这边。”说完就引着他们两人左转右拐进了一间隐蔽的屋子。
“寻娘,你知道我来了啊。”宋云染还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寻娘抿嘴笑笑:“殿下到是低估了我们月见楼了,要是连您来了我们都没察觉到,少主岂不是白养着我们这些人了。”
“这么说你不会已经派人去告诉你家少主我在月见楼里放老鼠的事情了吧。”宋云染大惊失色。
“老鼠?”寻娘也很诧异,她只知道宋云染偷偷跑到那间屋子里去搞破坏了,却不知道她还在里面放了老鼠,“您等一下”
寻娘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低声和外面的人说了什么,这才关上门回来,“殿下,晏大人和少主一会就到。”
“回来了?”宋云染知道晏子卿的脾气,她失约耽误了祭拜晏子卿的未婚妻,何信初妹妹的时间,又搅毁了晏婉的婚事,还在月见楼里引发骚动,放了好几只老鼠,肯定是逃不过晏子卿的责备,正想着怎么跑路,就听见“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踹开了。
晏子卿阴沉着一张脸,走进来乍似平静的看着宋云染,一言不发,后面还跟着落寞悲戚的何信初。
“师兄,其实是我忘了……”还不等赵晋说完,晏子卿一记凌厉的眼刀撇过去,赵晋连忙乖乖闭嘴。
宋云染知道晏子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所以就打算卖个乖,“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去的,只是婉婉她真的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嫁人,所以我才……”
“宋云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应该对小初说,如果不是寻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让人来通知我们,我还以为你是出了什么事情。”晏子卿一字一句说的宋云染低下了头。
“今天是什么日子?阿初妹妹的忌日,你未婚妻的忌日,与我何干?”宋云染的火气也冒了起来,这种委屈藏了好多年,她一直在忍着,状似无意的每年来陪着来祭拜,可是没有人知道被她埋藏在时光里的隐秘心事,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可原来是忘不掉的啊。
“师姐,你别……”赵晋见气氛不对想要出言阻止,却被晏子卿出言打断。
“说的好,是没什么关系,宋云染,很好!”晏子卿语罢拂袖而去。
又是“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的摔上了,何信初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留下暗自懊悔的宋云染。阿初什么时候生过这样的气,她知道,她那话说重了,她们师门四人,虽然彼此之间打打闹闹经常争吵不断,可是情分却又非比寻常,她不该让自己私心里那点小女子的感情,坏了大家之间的情谊的。
她与晏子卿针锋相对很多年,她故意与他作对,她藏着她的心思,因为她别无选择。曾经她是想要说出来的,可现在又庆幸自己没说出来,若是当时说了,可就是颜面扫地了。过了这么久,她以为往事随风,再深的感情也是会散的,她以为她也许还有什么别的机会,可现在看来又是她痴心妄想了,她与他之间啊,最亲近的关系也只不过是师兄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