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掠过一丝迷茫，垂下眼睑，极力想要脑海中搜寻些信息。无奈，他被囚禁多年，终日饱受着非人的折磨，若不是有强大的心理，他早就崩溃了。
不，一度他已经崩溃了，是夏圣天让他重新有了神智。
但若可以选择，他不要这一丝偶尔出现的清明，因为太痛苦了。他几乎活不下去，每次清醒他就恨不能杀了自己。
夏圣天和端木景瑞合力将施杰扶起来，夏洛琳才惊愕地发现，他裤管空荡荡的，两条软软的布垂下，晃动着恐怖。
这一惊非同小可，惊惧漫上心扉，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她不是养在象牙塔里无知的少女，在知道母亲的死因后她的世界再无法单纯。也曾接触过一些黑暗中的人，见过血腥暴力的场面。
看到施杰的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见识是多么地浅薄，而人性是多么地凶残。
夏长风的手段居然残忍至此，将一个健康并拥有顽强意志力的男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到了渴望用死解脱的地步。
在夏圣天面前，施杰似乎极力克制着自己。他对他也是有愧疚的吧？
“洛洛，你过来。”夏圣天朝夏洛琳招了招手，让原本不被注意的她暴露在施杰的视线下。
夏洛琳眉头深蹙，菱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手垂在身侧握拳，身体每一根线条都是紧绷的，没有丝毫放松。
端木景瑞见状走回她身边，揽住她的肩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勇气。她像个没有灵魂和自我思想的傀儡娃娃般被端木景瑞牵着往前走，目光没有自施杰可怖的脸上移开过。
无礼而无惧，那双眸子太熟悉了，施杰怔怔地说不出来话。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还有时间观念，他差点儿就要以为面前站着的女孩是夏雅音。
他的青梅竹马，他从小一直等着长大的女孩。
“雅音……”过了好久他才从灵魂深处唤出这个名字。
夏洛琳心一颤，却挺直了背脊：“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夏雅音，我是她的女儿夏洛琳。”
独眼内的光芒万丈瞬间黯淡，没了光泽，像是突然间就熄灭的灯，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似是被人宣判了死刑，人生再没了希望。
从他的反应里夏洛琳读到了一点，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施杰，她是你的女儿。”夏圣天略带伤感的声音响起，施杰反应很大，一只狰狞的独眼瞪得老大，里面一片血红，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撑着床一步步往挪，朝夏洛琳靠近，似是要看透她的血液是否真的流着自己的血脉。
“不，我不是，我不是。”夏洛琳突然大叫了起来，泪流满面，美目内喷出的火苗似要将施杰烧死。
虽然很庆幸自己不是夏长风那个人渣的血脉，但她同样接受不了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更重要的是，她相信妈妈的个性，她到死都还爱着夏长风，她是不可能出轨背叛他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施杰强迫了她。
她是一个扭曲感情下的产物，不是爱情的结晶。她的出生或许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阴谋。
不，不，她不要，不要，不要。
端木景瑞将夏洛琳的头按在怀里紧紧护住，一遍遍轻抚着她的背，这样的事实连大男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她看似歹毒，实则极重感情。
她的内心住着一个天使，只是她用黑色涂染了它的翅膀。
“夏叔叔，你是说，你是说……”相比于夏洛琳的崩溃否认，施杰十分开心。
她是他的女儿，他居然在这个世界上留有血脉？
哈哈哈哈……上苍待他真是不薄，他如此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居然让他在世上留下血脉。
他的人生圆满了，不管之前曾受过多少苦与罪，在这一刻他只有满心欢喜，只想感谢上苍。
夏圣天点点头：“是的，她是雅音的女儿，也是你的孩子。夏长风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
这一爆料，让夏洛琳忘了悲伤，转过头来，仍淌着泪的眸子一瞬不瞬着盯着夏圣天，固执地要他再说一遍。
幽幽叹了一口气，夏圣天回答：“这是雅音在信中告诉我的，她看过夏长风的一份检查报告。”
“这么说，夏长风自己也知道？”夏洛琳惊问，他到底是个怎样可怕的男人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一再三，再而三给自己戴绿帽子，生下别人的种。
“他不知道，这个检查是在国外做的，报导是寄到家里的，被雅音藏起来了。她甚至伪造了另一份正常的检查报道，只希望夏长风不要怀疑你的存在。”夏圣天解释着。
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一点夏洛琳相信，但她不信狡猾如狐狸的夏长风会只相信一个医生的诊断。
而且，她到底是怎么来的？
整件事已经有了轮廓，但脉络太零碎，让人串联不出一个完整的过程。
事已至此再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夏长风索性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一遍。
夏雅音和施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感情很好，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是大家公认的一对。在夏雅音十八岁生日那天，施杰的父母送了她一个传家镯子，虽没有明说什么，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相当于订了亲。
上了大学，夏雅音遇见了夏长风，被他蛊惑，爱上了他，甚至为了和他在一起，几次三番同他闹。好几次找了施杰，她的任性弄得原本情同一家的两家人都鸡犬不宁。
夏圣天是个极重感情和信誉的男人，对他而言，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看出了夏长风的心术不正。
他不希望自己最钟爱珍惜的女儿受苦，也是他做得不对。正处于叛逆期，被爱情冲昏了头，她肯定就听不进长辈那些过来人之言。
她只相信爱情，相信夏长风给她构造的美好蓝图。
大学毕业后，她义无反顾跟夏长风走了，悄悄领了证，并将自己所有的研究成果都给了他。木已成舟，正处气头上的夏圣天，什么都不想说。
但心底还是给女儿留着一条路，他们以前有个秘密通信的邮箱。有时太忙，或有些不便说的话，都会通过邮箱来传递。
嫁给夏长风后，夏雅音仍保留着给他发邮件的习惯。只是，他一封都没有回，却每天必看。
事业渐忙，夏长风不能像以前谈恋爱时那样天天与她腻在一起。夏雅音就像邮箱当成了私人日记，每天记录自己的动态，心情或一些琐碎的事。
所以，就算未见过，未通过电话，夏圣天对夏雅音的动态还是了如指掌。
突然，有段时间夏雅音没了音信，夏圣天很担心，偷偷派人去看，得到的消息是她没事，反而有了喜事，她怀孕了。
怀孕期间邮件越来越少，偶尔记录都是在分享小生命的孕育过程。而从夏雅音的字里行间，夏圣天可以读出她心情的改变。
不再莽撞，任性，叛逆，开始变得知性，细腻，甚至洋溢着淡淡的悲伤气息。
即将临盆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写一封长信。
信里说了一个惊天秘密，说她肚子里怀的孩子不是夏长风的，而是施杰的。有一次施杰找她出去，对这个从小一直长大的大哥哥，她只有愧疚，没有防备。
她欣然赴约，施杰却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强暴了她。待她醒时，身边没了人，她谁都不敢对，只能偷偷跑回家。
好几次她鼓起勇气要跟夏长风说，他都太忙，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算算日子很可能是施杰的。这样的发现，她更加不敢说了。
夏圣天话说到了这里，不再说下去了。
夏洛琳赤红的眼睛瞪着施杰，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
“洛洛，不是施杰的错，他是遭人暗算才会对雅音做出那样的事。”夏圣天为他辩驳。
“不，夏叔叔，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雅音……”独眼绽出的悔恨与愧疚，比别人更浓郁。
“施杰，接下来的事，由你来说吧。”对于这个害得自己女儿死于非命的男人，夏圣天没有半丝责怪，有的只是同情。
施杰累极了，半躺在病床上，一只独眼望向窗外，脸上的伤密密麻麻，交错纵横显得异常狰狞，却不再吓人。
许是他表情里的悲伤太浓，吸走了人一部分注意力。
“洛洛，我不敢奢侈你能原谅我。说出这一切，只希望你能看清夏长风的真面目，不要像雅音一样被他道貌岸然的样子所蒙蔽。”陷入回忆的施杰连眼中折射出的光芒都是柔和的。
夏洛琳见过他以前的照片，他年轻时十分英俊帅气，一双长腿笔直修长，不输时下当红的长腿欧巴。
看着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实在很难将两个人联想到一块儿去。
纵然心底不愿承认，但血浓于水，她对施杰的恨意正一点点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