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琳唇角浸出了血来,终于,睁开眼。乌瞳平静一片,看不出任何惧意,仿佛站在她面前不是要她命的魔鬼,只是一个寻常的歹徒。
有那么一瞬间夏长风竟被那古井深潭般的目光震慑住了,活到他这把年纪,又从小就有不凡的身世,他所见识的人间冷暖非一般人可比。
不管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还是善于伪装的杀手。权势薰人的黑帮老大,还是军政高官。豪门贵族,抑或贩夫走卒,他通通打过交道。
像夏洛琳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孩却有着一双看透人世悲凉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被他打成了这个样子,不仅没有开口求饶,眼中还能流露出嘲讽,光凭这一点,就很了不起。
可惜啊,真是可惜。
她不仅有美貌,还有胆识和心机,是绝佳的人才。如果她能真心实意为自己做事,对他必是如虎添翼。
天赋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洛琳,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应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缓和了语气再度循循善诱。
夏洛琳唇角上扬,狠狠吐出一口血,夏长风没有防备,被吐得一头一脸全是。点点血腥,使他原本就扭曲的面孔更是狰狞可怖。
怒气“噌噌”往上冒,夏长风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抹去上面的血珠。胸膛剧烈起伏着,情绪已经濒临爆发的边沿。
“你到现在还痴心妄想得到沐氏的股份。”夏长风听不到她话语的嘲讽,因为他被她所说的内容惊得心剧烈收缩着。
她连这个都知道?!她居然将他的老底都揭了出来?!
原本他还想对她手下留情的,毕竟,她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为他所用,对他的事业必然的事半功倍。
比起那个自命不凡却资质平庸的夏如梦,夏洛琳不知强上多少倍?
夏如梦擅长的是利用自己身为女人的资本,但要知道以色侍人终不得真心。唯有像夏洛琳这样有勇有谋,有胆识有魄力的女孩才能成就大事。
前者只能是一枚棋子,工具而已。后者却是一把利剑,可以为他披荆斩棘,无往不利。
真是太可惜了,他以前怎么就看走了眼了?
不能为他所用,他就必须亲自毁掉。留她下来,后患无穷。
“你居然连沐氏股份都知道。洛琳,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放轻了声音,低哑的嗓音和着窗外的雨声有一种特殊的蛊惑。
夏洛琳稍稍挪动了下身子,疼得额头满是细汗,找到了一个较舒服的姿势。目光始终清明,就算痛到极点,仍没有失去意识的混沌。
“你的身世,沐先生。”短短七个字说明了一切,夏长风眼中不可控制地掠过一抹惊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她轻描淡写的口吻吓到。
“很好。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他的身世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知情者一个个老去,离开,他以为除了他没人知道。
却没想到夏洛琳连这样的私密之事都可以挖出来,他还是低估了她。她的实力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是端木景瑞在帮她吗?
“洛琳,我真的很欣赏你,你太令人惊艳了。不过,你对我的偏见太深了。成见久了就成了心底固执的真理,我自认为没有那个本事可以说服你。所以,我只能毁掉了。”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极轻,加上大雨滂沱,几乎听不到。
“我早就料到一旦落入你手里,你是不会放过我的。”从她明亮的眼波中仍看不出一丝丝惧意。
“不,我很想欣赏你的啊,孩子,只是,你太固执了。我不能冒这个险,养一只虎在身边。”缓缓站了起来,一道紫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隆。
屋子里的灯突然一下子全灭了,夏长风惊惧左右前后旋转了一圈。
雨夜停电,屋子里漆黑一团,除了闪电划破天际的乍然巨亮外,四周一片黑。
夏长风匆匆上楼去查看是否跳闸,像这样的高档别墅区就算是十四级的台风都未必会停电,更何况只是下雨。
上楼之前不放心地四下张望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匆匆上楼。
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找到了电线盒,仔细看了看,果然是跳闸了。他一弄,灯又亮了,匆匆下楼,原本瘫软在地上的夏洛琳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已经将所有门窗都上了锁。且有玻璃的地方都是砸不烂的钢化玻璃,以夏洛琳现在的伤势,她连走路都困难。
是谁?
谁来救她?
第一个浮现脑海的名字自然是端木景瑞,却被他否定掉了。如果是端木景瑞,他不会无声无息将夏洛琳带走,必然会对他兴师问罪。
该死的,暗中有一股势力在保护夏洛琳,他居然毫无所知。更恐怖的是,他是在今天下午才确定她有问题。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公司担任要职,尽管他给她设置了权限,可她还是可以接触到一些常人接触不了的机密。
越想越心惊,四下寻找,没有夏洛琳的踪迹。这一场大雨很快冲刷了屋外的车轮痕迹,他连她逃往哪一个方向都不清楚。
气得暴跳如雷,他暴露了自己又没能得到目的。
现在他和夏洛琳誓同水火,摊了牌。
想了又想,还是拨出一个号码,接着匆匆驱车离去。
夏洛琳和楚怀躲在酒窖里,她浑身是伤,根本就走不远。楚怀的身手很好,正面和夏长风交锋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可是,他要顾全她,难免束手束脚。一旦被楚怀有个不测,他们都会玩完。
“他走了,我送你去医院。”楚怀抱起了她,夏洛琳疼得呲牙咧嘴,冷汗一颗颗往下淌,拼命深呼吸不缓和疼痛。
“不……不去医院……去你家……”说完再也支撑住昏了过去。
楚怀冷酷的俊脸一寸寸龟裂,露出无人见过的恐慌。此时此刻他不是个无所不能的黑暗之主,他成了手足无措的孩子,抱着心牵系的女孩,满面惊恐,不知所措。
夏洛琳清醒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被折断的手臂已经处理过了,打上石膏固定。仔细看着四周,房间以黑白为主,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只有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简单得近乎简陋。
昏迷前的种种片段涌入脑海,此时此刻的她浑身无一处不疼。
是她太大意了,原以为自己的功夫就算被夏长风识破也不会吃大亏。万没料到她险些死在他手上,幸好夏长风砸碎了手机,让里面隐藏的芯片在破碎的瞬间发出信号,楚怀才能这么快赶到。
“医生说,你的手伤得很重,必须卧床休息几天,如果让伤势加重,这条手就废了。”楚怀端着一个托盘优雅推门而入。
夏洛琳常常刻意去忽略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贵族气息,举手投间的霸气和自信缘自于自幼的环境和地位养成的气势。
其实,她很自私,一直不愿意放楚怀自由,挟恩要他为她做事,这样的行为太卑鄙无耻了。
可若没有楚怀的暗中帮助,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在三个月内完成复仇计划。只能欠下他这份恩情了,若她不死,她必全力偿还。
楚怀将食物放在桌上,夏洛琳咽了咽口水,她是真的饿了。
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夏洛琳不满嚷嚷:“你会不会照顾病人啊?”
“不会。”冷冷酷酷的两个字,夏洛琳气结。她甚至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不过,她现在好饿,饿得没有力气跟他计较。
“喂我。”两个字出口,才惊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呃,他的脸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夏洛琳像发现新大陆般,瞪圆了明眸。她越看楚怀越感觉别扭,如果不是有着超强的自制力,他早就落荒而逃了。
“咳咳……”为化解尴尬,夏洛琳轻咳了两声,解释着:“我手都绑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吃饭?除非,你这里有佣人?”
“没有。”楚怀答得很快,夏洛琳也知道以他冷漠又喜欢独来独往的个性,是不可能会留一个佣人住在家里的。
“那只能麻烦你了。”被楚怀影响,她竟有几分不自在。
“哦。”酷酷的冰山王子恐怕是第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动作僵硬,身体挺得直直的,仿佛有人拿枪逼他似的。
俩人一点默契都没有,夏洛琳不是被烫了,就是牙齿撞到勺子。一碗粥吃得她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又心惊胆战。
不由得想起端木景瑞种种体贴的举动,他连剥蟹肉的动作都那么优雅从容,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心的一角慢慢漫起酸楚的痛,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还和林凝在一起?他们关在办公室里那么久,到底谈了些什么?
畅叙旧情时会不会谈到她?他们会怎么定位她的存在?
漫天零乱的飞绪占据着她的脑海,她并没有注意到面前男人冰样的眸子已被担忧和关切占据。
窗外的阳光悄悄倾落,迤逦出两个重合不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