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初月小手搅着丝巾,有些惊讶地发愣,像柳雪乔这种从山野里来的野丫头,怎么才回翊天城半月不到,竟然都能将所有名门望族都给认了出来,难不成她还真的心思玲珑剔透不成?
柳宫舞也觉得疑惑,按照常理来说,柳雪乔不该认识宫辰傲的啊!
国公夫人薛澜静静地喝着茶,目光偶尔朝柳雪乔看去一眼,看不出她在想着什么。
“你这丫头倒是聪明,”宫辰傲终日与军人混在一起,说话也直来直去,他背靠在湖边的栏杆上,目光含笑地看向柳雪乔,道:“听说你的琴技不错,不如你给我们弹一曲,为大家助助兴?”
柳雪乔自入丞相府开始,就没人请她坐下,也没人给她倒茶,反倒要求她先弹上一曲,一看就是来戏弄她的。
酒霜跟在柳雪乔身后,沉默着望着柳雪乔,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敢兴趣。
柳雪乔大大方方地笑了笑,道:“那日在公主府中,有公主做东,太子三皇子做伴,雪乔能为他们弹琴助兴,实在是荣幸之至。可是今日拜访丞相府,宫小姐的意思是让大姐赏诗作画品茶论酒,主题不是丝竹之音,所以雪乔不敢献丑。”说完对宫辰傲再次福了福身,眼底却毫无歉意,那意思是摆明了说你们还不配听我手下的琴音。
宫辰傲忽然冷笑,如一道烈风吹过来,他怎会听不懂柳雪乔口中的拒绝之意。可这是在他的丞相府,她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之女,有什么资格拒绝。
“柳姑娘的意思是要我去请太子殿下亦或者皇子过来吗?姑娘可别忘了,我与妹妹的身份是低下,可我们的姑姑却是后宫的皇后。再则,今日天高气爽,诸位公子小姐都来到了我丞相府,待会都会献上自己的才华,让姑娘先行带个头,姑娘却推三阻四,这是何意呢?”宫辰傲厉眼看向柳雪乔,言语要挟。
“将军此话就严重了,雪乔是想今日做东的是宫小姐,雪乔前来做客不想坏了宫小姐的兴致,若是宫小姐也想听一听琴声,那雪乔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雪乔朝宫初月看去,温柔地询问。
“好啊,那就有劳柳姑娘为大家助助兴了。”宫初月朝丫头花颂看去,目光中一抹冷意闪过,花颂立刻明白,悄然退下。
不多时花颂便命人抱着古琴走来,柳雪乔接过,在最下首的位置上席地而坐,右手手指轻轻地划过琴弦,眉头忽然一皱,沉默起来。
“怎么了?柳姑娘为何不弹呢?”看出柳雪乔神色异样,一个身穿粉霞锦绶藕丝缎裙的女子开口问道。
柳雪乔看向那说话的女子,为难地道:“一时记不起一朝雪的曲谱了,大家可容我再想想?”
记不起曲谱?那那日是如何在公主宴上弹出来的?众人一听便听出了端倪,可又猜不透这位柳姑娘在想着什么。
柳雪乔将琴搁在梨花长桌之上,对众人福了福身,道歉说道:“诸位小姐公子们肯定也擅长琴棋书画,不如谁先来弹上一曲,等雪乔想起曲谱之后再来弹上一曲?”
“那便让肆宁先给大家弹上一小段吧,”柳雪乔话刚落下,便有人站了起来,言语间带着跃跃欲试的欢喜感觉,说着已经往柳雪乔的方向快步走来。
柳雪乔是坐在最下首的位置上,与上面的宫初月相对,当柳雪乔站起身来时,宫初月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抹焦灼的忧色来。
柳雪乔起身退后,让那位穿着翡翠烟罗绮云裙的女子坐下,此时这女子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她与柳雪乔一样,只是个侍郎的女儿,平时极少在人前出现,但她从小弹琴,琴艺不错。在柳雪乔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她便立刻站了出来。
柳雪乔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坐下,看着叫肆宁的女子手指抚摸过琴弦,纤纤手指便拨动起来。
众人哑然,不明白这柳雪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在上方端坐的宫初月虽然神色未变,可手指却紧紧地拽紧了衣角!
一下、两下、三下……
琴音如流水缓缓地流出,的确是美妙动听,女子宽大的衣袍轻拂过琴身,她半阖着双目,似乎沉醉在了琴音之中。
忽然间,“嘣”地一声,女子尖叫起来,受惊一般地从座位上跳起来,退到后面。
沉浸在琴音中的众人朝女子看过去,瞬间失去了脸色苍白,只见那女子的食指上鲜血直流,一道醒目的裂口开在指尖,如同一朵娇艳的梅花。
而那女子早已疼得十指钻心,额头上覆满了冷汗。
“花颂,”宫初月好像也受到惊吓一般,一下子站了起来,对侍女叫道:“还不去找大夫来。”
虽然是琴弦断了,但也不至于将手指伤得这么厉害,众人顿时明白了过来,对柳雪乔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柳雪乔朝那古琴望去,古琴上残留着鲜红的血珠,有三根琴弦已经断了,她眼神眯了眯,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花颂离开时没有忘记将古琴搬走,宫初月走了过来,拿出手巾将那女子的食指给包住,安慰道:“这琴是皇后姑姑赠给我的,我平时不怎么弹,也忘记了让人检查,哪知这弦已经松了,让你受苦了。”
肆宁倔强地忍着泪水,朝宫初月福了福身,道:“不怪宫小姐,是肆宁大意了。”
柳雪乔冷眼看着这一幕,她本无意伤害别人,怪只怪这个叫肆宁的女子太想要引人注目,所以才中了宫初月的阴谋。
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的兴致也淡了下来。都是在名门圈子中常混的公子小姐,哪个看不出来宫初月对柳雪乔的讨厌。
宫辰傲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坐着,暗道这个柳家的大小姐的确有些小聪明,难怪初月会对她上心呢!
“这曲子是听不成了,不如就来跳段舞吧,我可记得别人都称赞柳家三小姐那惊鸿一舞仿佛人间仙子呢!”宫辰傲并不想让妹妹精心准备的一场活动给搞砸了,便将目光移动到了柳宫舞的身上。
柳宫舞暗暗惊讶,脸色却是不变,可袖中的小手渐渐地捏成了拳头。
凭什么别人想听琴音,她柳雪乔就可以不弹。可别人想看舞,就非得让她跳。
她从小学来的舞,都是为了能给贵人欣赏,这里的人有的身份还不如她呢,她为何要跳给他们看。
原本期待着宫初月能为自己说点什么,却听宫初月开口道:“都说你们两姐妹一个能弹天籁之音,一个能跳惊鸿之舞,可我却觉得这看舞比听琴有趣多了。宫舞妹妹,不如给大家跳一段,怎么样?”
宫初月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温柔的笑意,一声妹妹,更是让柳宫舞无从拒绝,柳宫舞便点了点头,起身到后面的厢房中去换衣服。
“最近我倒是听说了一件稀奇的事,”坐在宫初月左下首的女子突然凑近了身旁的人,低声说道,语气极其怪异。
“什么事啊?”她旁边的人眼神发着好奇的光芒,轻声地问出口。
“听说柳家原本是想把大小姐嫁入国公府的,可最后不知怎么却把二小姐嫁过去了,而这二小姐嫁过去不过两日,就病死了,”当先开口的人回答道,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柳雪乔,好像她是怪物一般。
“咳咳,”国公夫人此时突然间咳嗽起来,捧着玉杯灌了一口水。
虽然那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人听到了。
这话,明显是说给柳雪乔听的!
“笙儿,你和雨衣低头说什么呢,说出来也让我们听听啊,”宫初月端着玉杯的手微滞,朝窃窃私语的两个女子望去。
一听宫初月问道,那两人反而不开口了。
“呵呵,”宫初月轻声地笑了笑,朝柳雪乔看去,道:“前些日子倒是听人说起柳姑娘大病了一场,还是得的疫病,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啊?”
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既是嘲讽又是质问,柳雪乔朝最先开口的那女子望去,目光又移到宫初月的身上,答道:“其实是小病,已经好了。”
被宫初月叫做笙儿的女子惊叫起来,带着怪异的目光看着柳雪乔,尖锐地道:“我看可不一定哦,柳小姐还是找个太医去看看吧!哦不,你身份太低了还请不动御医,不如就让初月妹妹去请个太医来给你把把脉啊?”
那女子越说越过分,可柳雪乔却没半分怒色,缓缓地开口:“如果雪乔的病没好,自然是不敢来丞相府的。而且那太医院的御医都是给贵人看病的,整天忙忙碌碌,要是为了你我的小病而忽略了贵人们的安康,那我们岂不惹了大罪?”
凤目一挑,又看向手中的白色玉杯,微微一笑,道:“再说了,雪乔生的病是小病,找个寻常大夫就看好了。”端庄地轻轻啜了一口清茶。
轻轻松松便将话堵了回去,唬得那叫许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柳雪乔此意便是暗暗地责骂许笙不懂规矩,一个小小的病都要请动御医。
“哼,”许笙冷哼一声,偷偷地看向宫初月,发现宫初月神色冷静,可她的眼中显然已经浮现出了点点怒气来。也是啊,在宫初月的面前,还没有人敢怎么放肆,除了叶家叶若颜那丫头。
慕雨衣见许笙吃亏,朝她看去,对她淡淡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动怒,有宫初月在,这贱丫头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