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素裙带着黑色斗笠的宫初月看向死牢中的周国公,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她长长的裙摆在长满了跳蚤的茅草中拂过,丝毫不也嫌弃死牢的肮脏。走到跟前她半蹲下身子,将头上的斗笠掀开,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蛋,眼睛大大的看着垂着头靠在墙边的周国公。
早已听到脚步声的周国公却没抬头看宫初月一眼,垂着的眼睑中只有无尽的沉寂和绝望来。
宫初月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引诱的语调说道:“想必国公死前还有许多话要说吧,而你如今如果还能对人诉说,那这个人便只有我了。”
周国公浑浊黯淡的眸子慢慢地恢复了光芒,抬头朝着宫初月看去,突然冷笑:“你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
宫初月目光丝毫也不躲闪,一一答道:“我父亲是丞相宫呈凛,至于我是怎么进来的,不用明说了吧!”
“你,你是丞相家的大小姐宫初月?”周国公的眼中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来,薛澜曾告诉过他宫初月在丞相府设计陷害柳家大小姐一事,所以他此刻心中升起了一丝光明。
“是,”宫初月言语冷漠,继续说道:“国公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周国公心中该有底!”
周国公微微点头,目光半垂下来,凌乱的头上上沾着枯草,显得面容更加憔悴和痛苦,带着手铐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不甘地道:“是柳家的阴谋!”大理市公堂对峙,他知道了救魏天虎的那人是柳家的二子柳玄奕。
“皇上下了旨意判国公斩立决,初月虽然有心救国公,可也无可奈何,所以只能在深夜拜访,愿听国公最后一语,”宫初月严肃的目光看向周国公,无比的坚信像周国公这样心思通透这人,应当知道自己想要知道什么。
周国公深深地闭上了眼,终究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你是想知道柳诗涵到底怎么死的吧?”
耐心等候的宫初月见他松了口,重重地点头:“是,我与国公一样,都很痛恨柳家的大小姐,所以国公完全可以信赖我。”
公主府一见她对柳雪乔就并无好感,像柳雪乔这种身份卑微之人,根本不配得到太子皇子公主们的邀请,可她却屡次获得他们的亲睐。公主府中南宫歆瑶重重的一个耳光,她至今记在心中,此仇不报她心中难以平和。
何况南宫歆瑶与她的姑姑在宫中本来就是仇人,两人在宫中相斗了十几年,难分胜负,纵然姑姑是皇后,可也要顾忌着皇上对南宫歆瑶的宠爱。
宫初月自小骄横跋扈,见不得有人在她眼前耀威扬威,即使那人是宫中的瑶妃。可她又不能对瑶妃怎么样,所以心中愤懑渐渐地累积,到了此刻对柳雪乔竟有了刻毒的恨意。
看出宫初月眼中的嫉恨和狠毒来,周国公答道:“我夫人不甘柳府只嫁了一个庶女过来,所以在公主大婚那日强掳了柳雪乔入府,逼迫她与我儿成亲。可事情发生得太意外,柳雪乔根本不是一个弱女子,反而武功高强,在与我的大儿子打斗过程中,我儿失手,无意中杀了柳诗涵。”
宫初月脸色大变,似乎非常不信,再次重复了一遍问话:“柳诗涵不是柳雪乔杀的?”她一直认为柳诗涵是被柳雪乔杀的,所以才亲自来到死牢里,希望可以从周国公那里找出证据来,可是没想到柳诗涵是被周凯无意失手给杀害的。
周国公手背青筋暴起,脸上带着肃杀的冷气,一双鹰眼中浮现出怨毒与滔天的恼恨,重重地点头:“不是。”
这也是他们忌惮柳府的原因,柳诗涵是被周凯杀死的,这件事只要柳殊追究起来,便可以发现柳诗涵不是病死的,可没想到柳殊根本不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
他虽心存侥幸,却没想到柳雪乔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两日之内,不仅让国公府身败名裂,而且还被查出暴民一事,被皇上给判了斩立决。
“可国公府中护卫如此之多,怎么会让柳雪乔给逃出去了呢?”宫初月惊讶,不相信国公府会放过一个捏着自己把柄的仇人出府去。
“除了她身边的丫鬟会武功以外,后面还来了一个男人救她,所以才没能杀了她,”说到此,周国公脸色阴郁,目光中带着疑惑不解的光芒。
看到他的神色宫初月便知道他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所以不再询问,只道:“多谢周国公一席话,初月感激不尽,国公就放心地去吧,初月会想办法为你报仇的。”
周国公朝宫初月看去,脸色严肃灰败,道:“一定要小心那个柳雪乔,我若不是大意,今夜也不会在此。”柳雪乔的一场计谋彻底摧毁了他的后路,甚至都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周国公至今也想不明白,柳雪乔到底是如何得知自己在追杀魏天虎一事的。
“嗯,”宫初月点头,起身看向门外的花颂,花颂立刻领意,倒了一杯酒递给宫初月。
宫初月将酒捧到周国公身前,道:“国公好走!”
周国公接过一口饮下,目光中带着希冀的光芒看着宫初月,一切都靠她报仇了!
宫初月重新带上斗笠,刚迈出脚步可突然间又听周国公说道:“我死后,希望姑娘能帮我的家人一把,不让他们颠沛流离。”
她目光朝斜后方看去,只见周国公跪在地下,双手对她抱着拳头,宫初月微微失神,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手心,重重地点头:“国公放心,初月一定会照顾好夫人与两位公子的!”
“多谢!”
声音消失在空荡的牢房中,周国公缓缓地爬了起来,突然间朝着墙壁重重地撞了过去。
听见一声闷哼之声,宫初月微微叹息,随后大步离开了。
死牢中,突然响起一个惊慌的声音:“来人啊,周国公自杀了……”不久后,死牢重新回归了一片沉寂,好像谁也不曾来过一般。
刑部大牢外,花颂望着突然停下来的宫初月,惊疑地开口:“小姐为何不走了?”
宫初月望向黑夜的苍穹,心中暗暗地窃喜,会武的柳雪乔,救她的男人?她自公主府第一眼见到柳雪乔时,就觉得柳雪乔心中藏着秘密,她的真面目不是似表面那般的柔弱和善良。
这是女人的直觉,是天生而来的对比自己更优秀的女人的敌视和恐惧。
宫初月正是靠着这份直觉,所以一直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让你找好的杀手可找好了?”宫初月突然开口,语气寒冷至极。
“早就准备好了,小姐是要今夜刺杀柳雪乔吗?”花颂问道,小姐在丞相府宴请客人之后就命她找了一批可靠的杀手,她以重金收买,那些人武艺高强,随时做好了准备。而小姐又如此痛恨柳雪乔,所以花颂心底认为宫初月是要去刺杀柳雪乔的。
“不,你让他们准备出城,在国公府所有家眷出城之后,将这些人全部给杀了,”宫初月嘴角扬起一抹鲜艳残酷的笑意,暗道:柳雪乔,咱们走着瞧!突然间她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道:“别杀国公府的那个二公子。”
花颂在听到吩咐后突然震惊地瞪大了眼,可看到主子嘴角那抹笑意时,瞬间明白了过来。她重重地点头,立刻离开了原地。
圣旨上写明是周国公一死便会将国公府的家眷全部流放到边关,在周国公自杀之后的清晨,刑部就开始安排人手送国公府一干人等出城。
不过两日便是皇帝的寿诞,这种时候能早日将人送出城一日,便早一日。
刑部的人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生怕国公府的晦气冲了皇城的喜悦,很快地行动起来。
天色半开,苍穹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布,翊天城的上空更显得灰暗!城内还是万籁俱寂,只听嘎吱一声国公府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狱卒当前一人走在了前头,而在他的身后接连的想起惨烈的哭声和喊声。
薛澜第一个走出了国公府的大门,她站在街市上往回望去,牌匾上“周国公府”三个大字依然还狠显目,据说是先帝亲笔所写,可是到了今日,国公府终究不复存在。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叫做柳雪乔的女子。
自她从丞相府回来之后,她就心神不定,她知道柳雪乔冰雪聪明异于常人,却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快。
论起心计,宫初月也是人中之凤,可她的计谋却能被柳雪乔给一一化解,可见她心思有多玲珑剔透。
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明白,屠杀暴民之事丈夫都没对自己吐露半字,柳雪乔到底是如何得知远在千里之外的菏安郡的事情的。
然而此时也无法再去深究,只要一离开翊天城,他们便再也回不来了,离翊天城离高高在上的繁华富贵都遥遥无期。
朝门口相继走出来的两个儿子望去,薛澜的脸上浮现出心疼来,他们从小养尊处优,以后的日子只怕要受苦了。
周胜走在最后面,走得慢了一步,狱卒的鞭子就抽了过来,打得周胜原地乱跳,不肯再走一步。
送人前往边关要走千里之远,那狱卒没这样好的耐心,看周胜不走,立刻又挥了一鞭子上去,骂道:“再不走小爷我打得你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