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侍女匆忙地跑过来,看见周胜正与鸡腿大战,不由得噗哧一笑,眼底露出了嘲讽的光芒。
柳雪乔朝那侍女望去,嘴角微微上扬,冷冷说道:“怎么连公子都看不好,让他乱跑?”
柳殊对竹笛院的侍女侍从下了死令,一定要随时跟在周胜的身边,不准他离开柳府半步,可这个侍女不仅没有跟在周胜身边,而且还嘲笑他。
听到柳雪乔的责骂,那侍女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刚才去给公子泡茶,只离开了一小会就发现他不在了,请大小姐责罚。”
“自己去管家那里领二十板子吧!”柳雪乔看也不看侍女一眼,冷声说道,全身散发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冷漠气质。
侍女不敢多话,颤颤巍巍地离开了渺风院。
周胜开心地吃着鸡腿,听到柳雪乔的命令目光曾微微一滞,不过很快地又恢复了明亮的光彩。
柳雪乔望向周胜,目光如冷剑一般,确实不能让他走出柳府半步,不然还不知道惹出什么麻烦事来呢!这一次对这个侍女的惩罚也是以儆效尤,免得竹笛院的侍女侍从不用心。
旁边院子中住了一个人之后,连带着渺风院也热闹了不少,柳府中重新回归到一片安宁和睦之中。然而这只是表面的,因为周胜的存在,柳雪乔做事反而畏首畏脚起来,甚至半夜出门都要小心翼翼。
深夜,春雨绵绵地下了起来,春雷闪电时而划过天际,震动之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柳雪乔披衣坐了起来,顿觉心悸,朝窗外望去,看见小雨如细针一般朦朦胧胧,远处柳府各处走廊中的灯火微微闪烁,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春日的雨不大,却透着刺骨的冰寒,一阵寒风从窗口扑进来,冷得柳雪乔裹了裹衣服,正要躲入被中,忽然看见一个身影从隔壁跑了出去。
她房间中的窗口正对着隔壁的院子,而一旁的墙壁又不是很高,毫无阻挡,一眼看出去便能看到里面的大致情景。
柳雪乔蓦地瞪大了眼,乌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向那人,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背影却是非常熟悉,像极了新来的二公子周胜。
来不及去叫酒霜,柳雪乔披衣拿着伞悄悄地走了出去,寻找周胜逃离的方向找去。
雨水冲刷着地板,鞋子不一会就被淋湿了,斜风细雨飞过来,伞下的女子美目婉转,仔细小心地寻找着。忽然前她眼前一亮,看到在竹笛院后方的竹林中,周胜双膝跪在地上,背影剧烈地颤抖着。
年轻的公子全身衣服被雨水浇湿,头发凌乱散在身后,一身双鹤红袍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他丝毫也感受不到寒冷。
柳雪乔轻轻地移动着步伐,转到竹林间的另一面,她半蹲下身子,清楚地看见周胜充血通红的双目和狰狞的表情,他右手不停地捶打着地面,狠狠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那个在白日里痴傻呆愣的傻子,竟然在深夜里露出了这样的一个表情!
周胜的手狠狠地砸向地面,砸出了一个水坑来,泥水溅到身上脸上,他仿佛都无知觉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水渐渐地小了,多如牛毛的细针变得稀疏,平静地洒在地上,仿佛一层雨帘。
只见周胜的身影越发的清晰,他忽然间跪倒在地,将头埋在了双手间,痛苦的男子终于爆发出歇底斯里的一声吼叫:“母亲,父亲……孩儿一定会找出真相,为你们报仇雪恨!”
柳雪乔眼底一亮,如大雾吹散了风中的迷雾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得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结论:周胜,不傻了。
难怪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有说不出来,回想起许敬带他来柳府时,他眼中小心的期盼,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用膳时奇怪的眼神……这些原来都是因为他,不傻了。
那么他一定记起了国公府中强迫自己与他成亲的一幕,也知道了周氏周凯被杀前的黑衣人,所以他才会在深夜跑出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手紧紧地抓住了绿竹,柳雪乔嘴角突然升上一抹凄楚悲凉的笑意。
事情是多么的可笑,一个傻子傻了十几年,就在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亲人遭到屠杀时,彻底得清醒过来。
他心中应该是非常痛苦的吧,可他又不能暴露出自己已经正常了的迹象来,他如果变得正常,那个杀他全家之人也不会放过他。
就如同现在的自己一样,他们都是活在见不得光的世界里。
周胜匍匐在地,紧握的双手缓缓地松开,他朝漆黑的天空望去,那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正如他此刻的眸子一般,深邃墨黑,看不到底。
等雨彻底停下来时他已经站了起来,身子也不再颤抖,清冷的眸中带着刻毒的怨恨和阴暗,所有害他家人性命之人,他都绝不放过。
看到那样的眼神时,连柳雪乔都吓了一跳,她握住绿竹的手蓦地松开,心中涌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来,她忽然感觉,身边跟着这么一个黑暗的人在,几乎连她也有可能被完全吞噬。
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一直缠绵到第二天。
一场春雨后万物复苏,大地开始恢复了生机,而这一场雨,也将皇帝生辰的喜悦给渐渐地冲走,代表着异国来的使臣即将离开天翊国。
大街上,卓缦珑漫不经心地散着步,眼底看不出一丝喜悦来。柳玄奕依旧跟在卓缦珑的身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快,脸色显得有几分落寞。
两人在长长的街道上走过,从西南走到东北,看似百无聊赖,却好像在与什么告别一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到了柳府的大门,柳府守门的护卫早就认识了卓缦珑,所以打开了大门,请她进去。
然而卓缦珑却并未迈步,她突然间转过身看向柳玄奕,说道:“你去请你妹妹到飞雪楼吧,我去玄王府找叶若颜,最后一日一定要玩得开心。”
柳玄奕点点头,大步走进,而卓缦珑却是失落地望着柳玄奕的背影,鼻尖有点发酸。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情绪,到底因为要离开翊天城产生的感伤呢,还是因为舍不得这群好朋友。
直到柳玄奕的背影消失在了柳府中,卓缦珑才不舍得往玄王府走去,刚到玄王府门口,正巧碰见出门的叶若颜,卓缦珑兴高采烈地朝她挥挥手,道:“明惠郡主,你去哪儿啊!”
叶若颜本来就打算去找卓缦珑的,见到她出现在玄王府门口,心中大喜,掉转马头回来,说道:“正要去行宫找你呢,没想到你倒找上门来了,来,上马。”
两人相视一笑,卓缦珑飞快地爬上了马背,叶若颜向后说道:“听说你们明天就要离开天翊国了,我正想去给你们送行呢!”
“如此正好,我还让人去找了柳家大小姐来,一起去飞雪楼喝酒去,”卓缦珑指了指路,对叶若颜说道。她与叶若颜性子相投,都是直爽开朗之人,在翊天城中时常与叶若颜一起骑马喝酒,早就成了好朋友。
两人快马加鞭,不过一会就赶到了飞雪楼,而在那里竟然还出乎意外地看到了宫初月和莫羽峰与赫连惜画。
见到卓缦珑爬下马背,赫连惜画高兴地迎接过去,对她撇了撇嘴,道:“我还道你去哪儿了,原来是来这么好的地儿,也不知道带上我?”小脸拉长着,赫连惜画背身过去,双手交叉环抱着,那模样显然是在生卓缦珑的气。
赫连惜画可还记得上一次他们把她丢在大街上,卓缦珑信誓旦旦说的以后一定会带她出去玩的话,可是接连好几日她都没见到卓缦珑的身影,所以很是生气。
小公主又任性地发脾气了,叶若颜同情地朝卓缦珑看去,要说年纪,她们两要比赫连惜画大两三岁,性格脾气都比赫连惜画成熟不少,确实应该对小公主退让妥协。而且在面对赫连惜画耍性子的时候叶若颜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此时怕伤了小公主的心,叶若颜不敢明言安慰同伴,只能以眼神安抚。
赫连惜画吞了吞口水,心虚地笑了笑,那笑容被她努力地扯出来,看起来特别的怪异,只听她认错地道:“雅莲公主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小的一般计较了,好不好啊?”
声音娇柔委屈,惹得叶若颜和莫羽峰噗哧大笑,莫羽峰差点没喷出口水来。
“哼,”赫连惜画哪里是那么好哄之人,转过身来指了指卓缦珑腰间的玉佩,傲娇地道:“那你把这个玉佩送给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卓缦珑朝赫连惜画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皱起了眉头,这块玉佩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送莫羽峰那里要来的,质地上乘,她在北霄国从来没有见过,怎么能给她,当即苦逼地摇了摇头,一脸委屈。
虽说卓缦珑性格直爽豪迈,更偏男子气概一些,可跟在赫连惜画身边久了,也学到了一些耍赖撒娇的东西。
见她摇头,赫连惜画自是不开心了,不开心的小宝宝下一个表情就是要嘤嘤嘤了,立刻嘟起了小嘴,粉嫩的小手鼓成了半个拳头,在眼睛上揉着,同时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来。
叶若颜顿时瞪大了眼,饶是见惯了小公主的撒娇耍赖模样,却还没看到过她这副凄楚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对这位小公主抱了抱拳头,无声地道了一句:甘拜下风!
卓缦珑无辜地朝莫羽峰看去,只见莫羽峰无奈地耸了耸肩,对她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