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溯很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将消息传送到边关去。
他知道,在边关,南宫千凰很忙很累,所以并不打算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告诉她。
他如今要做的,是保住宫中的那位瑶贵妃。
最近北溟天被丽妃迷得晕头转向,早已忘记了南宫煌的事情,而他时而想起瑶贵妃,去玉华宫时,瑶贵妃便用柳雪乔交给她的药,让北溟天陷入巨大的幻想之中。
如此看来,翊天城中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但是边关的信却是每日快马加鞭的送来。
深夜,来得很快!
刚刚经历过一次大战的南苍军将士们疲惫至极,早已陷入了深睡之中,而中军大营的主帅中,烛火未熄。里面只做了一个人,肩上披着宽大厚实的狐裘披风,目光正认真地望着桌上的地图,手指来回穿梭在各处旗子的标记处。
一套攻城计划被她改了又改,最终还是无法下定结论,到底用哪套计划才最好。
探子来报,秦君昊已开始从榆林一带调兵,同时还向翊天城派出了信使,请求皇上派兵支援。
消息还在路上,前往翊天城至少需要三日,但是从榆林一带调走守城兵来支援,却是很快的。镇安城属于边关第一大城,坚固不催,要围攻困死不太可能,只能强攻,而强攻,突破口究竟在哪呢?
莫迟熙巡视了一遍大营后,看着中军大营的灯火还亮着,走了进来。
“怎么还有你都不能解决的事情?”莫迟熙温文尔雅,嘴角含笑,如三月春风般好看。他一走进来,径自到了柳雪乔的身边。
一股寒气顿时在身侧环绕,柳雪乔偏过头,看向他,突然发现他脸色也很疲倦,嘴角不知不觉长出了一小撮胡渣,鬓发和衣衫上都沾了风露。
不过这样的他更显成熟稳重,一双眼湛亮幽深,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要攻破镇安城,就一定要办到。”
她认真的神态让莫迟熙心底一疼,他知道她总是这么倔强好强,看她疲倦的神色,示意她坐下来。
将目光移动到地图上,他眼睛眯了眯,蓦地笑了起来,如玉的手指在地图上将红色的旗子稍稍一移,对她道:“你看。”
柳雪乔看过去,忽觉得眼前一亮,忽而缓缓地笑了起来,手指飞快地拉开莫迟熙的手,笑得更加明媚倾城。
“没错,就是这样,镇安城虽然固若金汤,但是总有漏洞。莫迟熙,没想到你还能想到这关键……”
她的手指忽然被人给握住,那大手冰冷,紧紧地将她的手心给包裹住。蓦地抬头,便撞上了那人的视线,一眼望去,清楚可见那眼底的自己。
“你为什么总是怎么让人着迷呢?”莫迟熙走了过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高大的身躯俯视下去,目光温和神情。
柳雪乔顿时觉得挪不开步子,浑身动弹不得一般。他与某人不同,总是这般温文儒雅,偶尔还能风流潇洒,恣意快哉,被这道目光一锁住,她一颗心也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
“千墨,你什么时候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呢?”
他开始习惯以千墨相称,因为这个称呼才可以让她忘记柳家,忘记翊天城,她此时此刻的身份,是他的军师,南苍唯一的女军师。
如果她能一直陪着他,该有多好。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手指移动到她的额头处,指尖温润,轻轻地拂过她的发梢,而又移到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一道莫名的情愫飞快地袭上心间,莫迟熙紧皱着眉头,风姿俊朗,肌肤如玉,一双桃花眼底流光浮动,指尖的肌肤细腻白嫩,如玉瓷一般。
可他忽然又低低地叹了口气,猛地将女子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别动。”
柳雪乔挣扎了一下,听见耳畔传来温润的嗓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带着几分疲倦。而身前的人,因在寒夜中走了一遭,身体上还是冷冷的。
她想起自己披着他的披风,一道歉意升起,便仍由他抱着,将自己身体的温暖传给了他。
莫迟熙笑了,如沐春风一般,淡淡的,嘴角微微扬着!他贪恋这个怀抱很久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在自己的身边。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莫迟熙,”这个姿势实在太过尴尬,柳雪乔不由叫道,“你再往下摸去,就到我的伤口了,要是扯开了伤口,明日无法上战场,后果自负。”
女子的话如惊雷一般,猛地撞醒了莫迟熙,不是他要乱摸,而是情不自禁地就收拢了双手,岂知那里就是她中枪的地方。
他吓得一缩回手,略带歉意地道:“抱歉,我忘记了。”
柳雪乔噗哧一笑,脸上难得有这样温婉美丽的笑容,她大大方方的拉过莫迟熙的手,给他搓了搓,道:“你把披风给我了,手才这么冷,要不你把披风拿回去?”
“你回去不冷吗?”
“我……”
“穿着吧,你身上有伤,冻着了不好。天色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容柳雪乔拒绝,莫迟熙已向外找来了夏枫,对夏枫道:“送她回去,再回朕的营帐复命。”
夏枫领命,柳雪乔不敢推辞,只能跟在夏枫身后,回去了自己的营帐。
她走后,莫迟熙再次看向桌上的地图,柳雪乔的这套攻城方案,与他还在南苍国时所想的,几乎不差。
她不仅胆识过人,武艺高强,而且还有这样的军事才能,如果能为南苍所用,该有多好。
只是自己,真的能让她心悦诚服的跟着吗?
月上中天,此时还没睡去的人不只是这南苍国的主帅军师,还有远在越京中的北擎苍,主将莫石。
两人站在城头,莫石恭候在侧,静静地等待着闲王的命令。
纵然莫石觉得再奇怪,此刻也不得不对这位所谓闲散的王爷敬佩起来,就在一个时辰前,雪靖国大军再次发动进攻,城门就差点要被攻破,可在他的命令之下,他们以区区一万人的兵马,守住了这座摇摇欲倒的城门。
雪靖大军连攻一个时辰,最后如潮水般退去,城内重新恢复了平静,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倒下睡去。
只有这个王爷,此刻依旧伫立在城头,一身黑衣,肃然站着。
莫石在想,皇帝的圣旨上分明写着,封闲王为南苍军副帅,一切听从秦王安排,他怎么又突然跑到越京来了?
南苍军如今败走,暂退镇安城内,这北擎苍莫不是逃兵吧?
“莫石将军,你再用这种眼神打量本王,本王就不客气了。”
正思索间,却听北擎苍忽然说道,莫石收回那些揣摩来,蓦地抬头,迎上一道冰冷的视线,顿觉一道利刃在眼前扫过。
“将军镇守越京多年,也知道越京和龙陵渡遥遥相望,不管那边丢守,我方都将遭受巨大损失。将军有心思来揣摩本王来此的意图,不如多想想,该如何去守住越京?”
莫石浑身一颤,只觉得有千斤石往身上压来,他变得严肃起来,低头领命:“是。”
北擎苍将目光重新移到远处,天色如黑幕,城墙上的灯火黯淡,依稀可见下方的场景,断臂残肢、血肉模糊,硝烟未曾熄灭。而在远处,便是雪靖国的大营,黑色掩盖下,那些营帐如一座座强大坚韧的壁垒,沉寂了巨大的力量。
“若本王所料不错,雪靖国大军明日会转攻龙陵渡,莫石将军,你现在可以去睡个好觉了。”
莫石看过去,只见一袭黑衣猎猎飞舞,黑色狐裘的披风逶迤在地,随风微微拨动。闲王的身材修长挺直,淡淡灯光下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侧脸轮廓甚为瘦削好看,长发简单地高绑在脑后,只用了一支白玉簪束住。
都有传言,皇上此封号为“闲”,寓意就是让北擎苍做个闲散的王爷,不参与任何政事中去。
而自闲王双腿好了以后,他参与朝中的大事好像只多不减吧!先是秘密出兵雪靖,尔后是南宫煌的事情,再是这个边关出战。
很明显,无论闲王怎么努力,他都是没有机会参与那皇位之争的。
翊天城的那两位,分别有宫家和叶家支持,可北擎苍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与别人争。
这一次,北擎苍突然来越京,还抢过此次防守的指挥权,难道是想慢慢地积攒势力,等待有朝一日,与那两位争夺天下?
莫石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不禁胸口多了些怒气。他还是中年年纪,一直镇守边关,与朝中那些迂腐的大臣不同,他是极其讨厌将军事与政事混为一谈的。
“莫石将军,本王的话你听不明白吗?”北擎苍蓦地转过身来,眼底幽深墨黑,仿佛一股黑色漩涡在剧烈地流动。
莫石一怔,被一阵风吹得头脑清醒了些,对上北擎苍的目光,大义凌然地道:“闲王,臣不管你来此有何目的,守城是臣的职责,臣现在不会去休息的。”
北擎苍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了一句“愚蠢”,却又耐着性子道:“莫石将军,本王说他们不会攻城就不会攻城。”
越京城墙高筑,比一般的城池都要高上一丈,易守难攻,雪靖大军久攻不下,必定失去士气,肯定会改攻另一座城的。
故而他才让莫石去休息一下,谁知这个固执的家伙不领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