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淇奥折了回来，放下餐盘，看着这个自己称为父亲的人，却在自己十岁之后从来没有尽过父亲责任的男人，“说吧，我听着。”
“吃完饭再说。”
顾淇奥拿起筷子，毫无形象可言的大口扒饭用力吃菜。顾长安向送饭来的餐厅员工轻声道谢，拿起筷子像吃宴席一般慢条斯理。
“人老了，消化得慢，吃饭必须要细嚼慢咽。你也吃慢点吧，以前听说你有胃病，现在好了吗？”
“现在才来套近乎，已经晚了。”
“之前很多次，你也是这么说，我觉得不晚就行。”
顾淇奥冷冷一笑，他就是这么的自以为是，以为世界都是在按照他的意愿在自转。
顾长安也笑了笑，依旧优雅的吃着自己的晚餐。吃完之后，整个餐厅已经不剩几个人了，“要我帮忙收餐盘吗？”
顾淇奥冷哼一声，自己拿着餐盘送到收集处，不一会顾长安也送了过来，看着他笑容带着几分宠溺，“倒像个跟父亲闹别扭的小孩一样。”
顾淇奥连白眼都不想送给他了，同时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好像真的有点幼稚。
经过自动售卖机的时候，顾长安伸手，“忘带钱包了，给我买瓶水行吗？”
顾淇奥掏出钱包，随手抽出一张纸币递过去，顾长安却没接，眼睛看着机器里的各种饮料，问：“哪一种茶比较好喝？唉，估计不行，外面卖的饮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口味，含糖太高，还是喝纯水吧。这种水好吗？怎么这么贵？”
顾淇奥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第一次见到自动售卖机，当然了，依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喝这些饮料的机会真的很少，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有特定的牌子侍候着。
顾淇奥故意按了两种品牌的纯净水，把顾长安刚才说的那种贵的递给他，他接过去也说了一声谢谢。
此时餐厅里除了清洁工已经没有其他人，顾淇奥也不打算再换地方，开门见山地说：“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们的赌约成立吗？”顾长安笑着问。
“不成立，那是你单方面提出的。”
“可是你留下来了。”
“那是因为你威胁利诱！”
“是吗？你不是可以拒绝吗？”
顾淇奥第一次后悔自己不是邓竞流的性格，不然可以跳起来说我一口盐汽水喷死你。“你到滨城来做什么？”
“救你。”
“哼，你的长安集团需要我去接手吗？你自己不是还有那么多备用儿子？”
“可我最满意的是你。”
“那你就当我死了吧。”
“淇奥，你知道我有很多方法来逼迫你答应，但我选择了先征求你的意见。”
“那你就用你的许多方法来试试吧，再说了，你这叫征求意见？明明是不管我如何，你都一定要我答应你的要求。十年前我拒绝，十年后我依旧拒绝。我不是你，在我心里，唯有家人不可抛弃，其他的都可以。”
顾长安看着顾淇奥离去的背影，心中有股淡淡的惆怅。
沐苏杭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肋骨断了两根，内出血，从现场赶到手术室的时间拖得有点久，不然情况不会这么严重。墨白说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好起来需要两三个月。顾淇奥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却只看到她床头监护仪上规律的心跳，瘦弱的身躯在病床上只有小小的一点凸起。
警方那边的审讯依旧没有进展，顾淇奥不相信事情这么单纯。
老钟觉得责任有一大半在他，开车的时候没有注意周边，而且三个大人里还属他伤势最轻，心里很过意不去。顾淇奥虽然放了他假，让他在家休息两天，他还是吃了晚饭之后，提着一壶汤到医院来了。
不看到沐苏杭醒过来，他在家也睡不着。
顾淇奥想着这边有人守着也好，而且所有人里，好像真的就只有老钟最闲，而且成了家，有照顾人的经验。打电话给墨白，问他能否找个值班室，等下半夜的时候，可以让老钟去休息一下。交代好这些，他就往外走。
公司的会议还在等着他做决断。
顾淇奥匆忙离开医院的时候，在走廊里隐约听到几句：“刚才送来的那个女人真的是叶斯言？”
“天啦！叶斯言失踪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刚才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把急诊科的同事都吓倒了。”
“少打听点啦！刚才主任的叮嘱这么快就忘了？有关叶斯言伤情的一切情况不得透露半句。”
“我们私下说一说而已嘛，听说这次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送来的。会不会叶斯言不是被人绑架了，而是被大人物关在家里当性 奴了？”
“就你这张破嘴，没遮没拦的……”
直到顾淇奥开车离开医院，在大门口碰见叶斯言父母的车，视线里闪过两位老人急切又担忧的面孔，他才明白顾长安说的那个女病人是谁。随即明白他这次是抓不到顾昔倾了，而警局里那位李得先大概就要为这次事件买单了。
事实证明他猜的一点没错。
第二天下午沐苏杭才醒来。
沐苏杭其实是被疼醒的。大概早上的时候，麻药散去，她的手指、脚趾就不自觉的颤动，痛啊！她想哭想叫，可眼睛却睁不开，喉咙里也喊不出。好一会之后，又陷入昏迷中。
直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孩子的声音，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顾敦行在玻璃外泪眼朦胧。
在监护室住了两天，第四天沐苏杭才转入普通病房，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躺在医院的一天。
病房除了那些医疗设备，配置都像五星酒店的标准套房。顾淇奥自她醒来后，就一直在医院陪她，后来才听岑女士抱怨为了她连公司都不管了。她几次装睡，才知道顾淇奥应该趁那一点时间处理公事。
傅婉婉在她转入普通病房那天来了，说了好一些抱歉之类的话，然后说她要出去打比赛，大概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回来。
秋珑也特别让护工推着到病房，对着她一脸愧疚。两人并没有说多久的话，就被医护人员阻止了。
顾敦行从学校报名回来之后，就赖在病房不肯跟岑女士走了，坚持说：“我是大人了，我可以照顾妈妈。”
岑女士心里直骂顾敦行是个小没良心的，她带得不好吗？这几个晚上顾敦行睡到半夜都是又哭又闹的，折腾得她腰酸背痛，“你照顾？你会端茶还是会倒水？不捣乱就不错了。”
顾敦行却不以为意，趴在床边问：“妈妈，伤口还疼吗？”
沐苏杭扯着嘴角笑了笑，“疼。”
“啊？那我给你呼呼好吗？”说着就对着她的头呼起气来。
沐苏杭任他吹了几口气，才说：“嗯，好了，疼疼飞了。你晚上和奶奶回去好吗？妈妈这里没有床给你睡。”
顾敦行看了看房间的设施，房间好小，病床也好小，“那我陪你吃了晚饭再回家好吗？”
沐苏杭看向岑女士。
岑女士无奈点头，“我叫人买回来吃，我出去一下。”叶斯言救回来了，在医院的顶级病房里住着，叶家父母都在。前几天听说顾长安在这里，她心里有恨，一直装作不知道，今天听说已经走了，她上去看看情况。
“妈妈，你要吃水果吗？”病房里有好几个果篮，顾敦行问。
“敦敦吃吧，妈妈不要。”听医生说肋骨断了，造成内出血，近几天还是少吃纤维过多的食物。
“我想吃葡萄。”
“阿姨，麻烦你去洗一下，另外把那两个果篮提到护士站去，请医护人员吃。你下班回家的时候，也提一篮回去吧。”顾淇奥专门请的一个资深护理员阿姨，她一转入普通病房就进来帮忙了。
阿姨姓莫，是个不多话，做事细致的人，先洗了葡萄过来，又提了两个果篮出去。
顾敦行一边吃一边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那天的血都快把他吓坏了，他一度以为妈妈会死。
“大概要好多天之后才可以。”
“一个月吗？”
“大概不用那么久吧。”
“妈妈，以后我们不跟傅姐姐出去了，我以后再也不理她了。”都是她不好，傅婉婉说都是她的错，他也这样认为。
“怎么这么说？”
顾敦行哼一声，如果不是傅婉婉把她们拉到那个地方去玩，妈妈怎么会出事？他就讨厌她，都怪她，差点让他失去妈妈。
“敦敦，这次的事只是一个意外，跟傅姐姐无关啊。我们那天跟她去玩，你不是玩得很开心吗？还说下次还要带着其他的小朋友去，还要和爸爸一起去。如果不是傅姐姐带我们去那里，我们怎么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
“可是……”顾敦行抬头要争辩，话一出口又说不出来了。
“敦敦，如果有一天你吃饭的时候被噎住了，难道以后再也不吃饭了吗？”
当然不会，可是……顾敦行皱起眉头，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垂着头，眼睛一红，忍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妈妈，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住医院了好不好？我那天好怕，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
“敦敦……”沐苏杭摸着他的头，轻轻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