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淇奥是最先到达的。
画室里,黄鹂和顾敦行正在角落里僵持着。黄鹂很想不通,她是一个儿科护士,跟孩子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怎么就是搞不定顾敦行呢?幼儿园那边,她用尽心机也没有混进去,在栏杆外守了那么久,还被所有的孩子嘲骂怪人、老妖婆。
得知顾敦行曾有自闭症,顾淇奥为他专门资助一家康复学校,她很快就找到这里,然后成为里面的一名义工。她每天都来,跟里面所有的老师打成一片,知道了不少顾敦行的过去。她说自己是顾敦行的外婆,说顾淇奥有过一次婚姻,娶的就是她的女儿,可是她的女儿命苦啊!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落水溺亡了。顾淇奥不让她见孩子,还给孩子找了个后妈,也不让她见孩子……
老师们对于她的这种说法,半信半疑。上网去查,除了叶斯言跟顾淇奥的绯闻,根本查不到顾淇奥上一桩婚姻的任何记录。顾淇奥一直是学校的大金主,顾敦行在康复学校恢复了近三年,沐苏杭却是前不久才出现的,不是顾敦行的亲妈,这点他们大多数是信的。
沐苏杭对顾敦行如何,他们不知道详情,可是孩子不会说谎,真正对他们好的人,他们才会全身心信任。顾敦行是把沐苏杭当作亲妈的,他们跟孩子打交道得久,看得出顾敦行眼睛里的敦慕之情。
“敦敦,我是外婆啊,我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黄鹂此时神态有些狼狈,眼底伤痛难忍。
顾淇奥三两步跑进来,顾敦行叫一声爸爸,然后趴进他怀里,再不肯抬头。他本来觉得这个婆婆可怜,是想好好跟她相处的,可是他每次看到她的眼睛,他都觉得害怕。刚才这个婆婆竟然想抱着他跑!
老师和沐苏杭随后跑过来,顾淇奥脸色很难看,把顾敦行往沐苏杭怀里一塞,“你们去操场上等我。”
沐苏杭看一眼顾敦行欲哭不哭的神情,再看一眼木然的黄鹂,想说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看着他们离开后,顾淇奥才开口:“我上一次就跟燕老先生说过了,不要耗尽了我对你们的最后一点温情。”
“淇奥,淇奥……你听我说,我想起来了,燕君走的那天晚上,她还给我打电话了,说过几天回来看我,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你知道是什么好消息吗?燕君跟我说她怀孕了!我前几天做梦,梦见燕君给我生了大胖孙子,我知道就是敦敦!你不能不让我见敦敦,那是燕君的孩子!”
顾淇奥听着她一口胡言乱语,拧着眉头打给燕谨。燕谨的手机没有人接,诊所的电话也不通,转头问还未离开的老师:“她是怎么进来的?”
老师还有些发怔,黄鹂的话她虽然听不明白,但看此刻黄鹂的神情,知道这人绝对有些不正常,可是前些天在这里当义工,做事说话都条条有理,逻辑清晰,怎么突然就变了?等她反应过来,赶紧回答:“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黄老师。她说自己是儿科护士,对护理孩子很有经验,那几个生病的孩子都是她及时发现的。我们这缺人手,有人愿意来当义工,而且是有特长的义工,我们自然是欢迎的。”
“她来这当义工多久了?”
“我想一下……应该有十天了。”
“每天都来?有没有见过她的家人,或者跟什么人联系过?”黄鹂身上传来一股怪味,像是好几天没换洗衣服了。
老师点头又摇头,“好像她每天都是穿这一身衣服来,每天我们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食堂帮忙了。走的时候就没注意。”康复学校外面只有一趟公交车,老师们上下班多是乘坐公交,好像从来没在车上碰到过黄鹂。难不成黄鹂自从来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家过?那她每天晚上住哪?
“我去校长办公室找一下她登记的资料。”老师说完急匆匆走了。
等老师离开后,黄鹂悄悄抬眼打量顾淇奥的神情,慢慢挪动自己的步子往外。她打听到的消息是说,顾敦行每周六或周日来一次,多数是司机送来。但这一个月来,听说是顾敦行上学了,上一次还是半个多月前,沐苏杭送他来的。
她原本打算哄着顾敦行放下戒心,愿意跟她走就最好了。如果不行,她就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她没想到顾淇奥这次也会来。
顾淇奥按下心头的怒火,劝自己不要跟一个病人一般见识。燕谨的电话还是打不通,顾淇奥就打给了老钟,让他去燕家诊所看看,再去燕家看看是怎么回事,找到燕谨的话,就带着他一起到康复学校来接黄鹂。
这一次不管如何,他都要把黄鹂送到疗养院着专人看起来,不能再放任她在外面乱跑了。
老师拿着资料过来,一脸惊讶,“我刚才打了她写的家庭号码,人家说打错了。另外一个手机号码又是空号。”
顾淇奥接过来一看,除了黄鹂的一些个人资料,写下的其他记录都是假的。
黄鹂的手突然按上裤头,嘴里嘀咕着:“厕所?厕所在哪里?我要拉屎。”一脸茫然,似乎找不到就要在画室里找个地方解决了。
老师看一眼顾淇奥,顾淇奥也不知道黄鹂是装的还是真的,看着她就要脱裤子,他长腿一抬走出画室了。老师赶紧去安抚黄鹂,带着她去厕所,心里不由的骂了好几声,康复学校什么时候又成精神病院了啊!
康复学校的厕所为了防止孩子们上厕所出什么意外,里面是没有小锁的,外面一个把手,也是不上锁的。老师把黄鹂带到厕所外面,让她进去。结果黄鹂一个大力把她推进厕所,然后迅速关上门,用门口的扫把别住门,都是被推进去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拉门,哪里还拉得开!
老师打了电话给同事,从厕所里出来后,哪里还找得到黄鹂的身影,就连顾敦行一家也都离开了。他们手上也没有顾淇奥的联系方式,想告诉他这一消息也不能,想想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便作罢。只是告诉了校长,黄鹂的精神状态有问题,以后怕是不能再让她进来当义工了。
顾淇奥离开画室后,到操场上找到沐苏杭和顾敦行,便带着两人离开了。
顾淇奥说:“以后顾敦行想见佳茗,打电话给校长,让校长带人到外面去见,这里以后少来。”
沐苏杭觉得顾淇奥这个决定就像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但也没有说什么。她刚才在外面问过顾敦行,黄鹂对他做什么了。顾敦行说他本来在画画,突然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他还以为是学校其他的小伙伴来逗他玩。回头一看结果是黄鹂。
见黄鹂的次数多了,有时候虽然觉得还有些怕她,偶尔也觉得她有些可怜,今天顾淇奥和沐苏杭都在外面,顾敦行也有底气,叫了她一声婆婆之后,便继续画自己的画。
黄鹂在旁边看着,跟他说话,还从怀里掏出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让他吃。而且她身上还有股怪味,顾敦行便不愿意她离自己这么近,让她离开别打扰自己作画。谁知黄鹂却拿着东西往他嘴里塞,还想抱着他走。他当即挣扎起来,想跑出去找他们,黄鹂却追赶阻拦,他才大叫起来。
顾淇奥看后座的两人都没有反应,便问:“顾敦行,你还好吗?”
顾敦行点头,“爸爸,你曾经跟那个婆婆的女儿结过婚是吗?”
顾淇奥听到这话,明显一愣,这事是谁说出来的?黄鹂吗?又想着孩子大了,果然不好糊弄了,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顾敦行继续追问:“你为什么跟别的人结婚,没有来找妈妈呢?”
顾淇奥看一眼沐苏杭,心里直骂熊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等你长大了,知道一个词叫缘分的时候,你再回头来想你今天问我的话。如果我以前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孩子,我会爱上一个叫沐苏杭的女人,当年就是有人用枪抵着我的头,我也不会跟别人结婚了。”
顾淇奥说了这么长一段话,顾敦行是半懂半不懂的,当然顾淇奥这段话也不单单是说给顾敦行听,更重要的是说给沐苏杭听。
沐苏杭垂着头,只看到她微弯的嘴角,顾淇奥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们绝对没想到,在他们的车子后备箱里,有人听到了这一段话,指甲狠狠地留下几道划痕。
燕君……燕君,你那么爱的男人,甘愿为之付出性命的男人,其实跟你结婚并不心甘情愿。他在你去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勾搭上了别的女人,你躺在下面心冷吗?孤独吗?妈妈给你送一个人下去做伴好不好?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停了下来,等他们下车,趁车子落锁前,黄鹂飞快的打开后备箱爬了出来,躲在底盘下,听着三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
他们打算搬到这里来住?那更好,再高档的小区管理起来也比不上别墅区的严密,她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