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常用的晾衣架是个铁质的长方形,长度远远超过了宽度,用铁丝吊在窗外。按照北方人的眼光来看是比例失调,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估计是因为这里黄梅天多,大家要抓紧晾衣服的时间。上面通常乱七八糟的捆着各样的绳子,然后挂上衣服。那个倒霉的家伙能从三楼直插楼下,简直是个奇迹。我们比量了很久,都认为这事儿邪性。下午下课以后我特意跟着几个人去看了看现场,现场已经干干净净,二楼和三楼的晾衣架上还是绑着绳子,挂着衣服。
“他怎么就掉下去了呢?”我反复的比划,甚至还跑过去看了看地面。
老聂皱着眉头看着我的行动,没做声。晚饭后他突然找到我:“你今天下午做的不好,很不好,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乱比划,不干净!”
“怎么了?”我一愣。
“死人的地方,怎么能乱跑,这人死得太冤,怨气都在那儿。我下午想了想,你这样还是有点不好。”老聂神神道道的。
“------”我汗毛突然竖起来了。
“去拜拜,念叨两句吧。”老聂劝解道。
于是按照老聂的劝告,等到熄灯以后,我们又往那儿去。沉默了一会儿,老聂边走边小声说:“摔死的那个,就是林湄的男朋友。”
“啊——”我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事儿是邪性,”老聂叹着气说,“他们宿舍说,这个家伙前几天就不对劲,好几次说,自己一个跟头就能从窗口翻下去,这不是撞鬼了?”
我们远远的看见小路的交叉口有人在蹲着烧纸,火光熊熊,映着一个人的影子。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在给逝者致意,除了感伤、惊惧,隐隐还感觉到一些孤独。因为只有一个人,没有哭声也没有旁观者。
“人死如烟散,”老聂微微颤抖着说,“阿迪,生命真是太无常了。”
我默不作声,很虔诚的拜了拜,念叨了几句。
“我想明白了,阿迪,”老聂沉思着跟我说,“我还是要找个漂亮的女人,尽快结婚。”
“唔,”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心事,不由一酸,淡淡的问:“浙江那位?”
“对。”老聂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你告诉张晋吧,林湄现在是寡妇了,他有戏了,赶紧去安慰一下。”
我皱着眉头,努力想构思出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寡妇的形象,结果失败了。“现在就去?至少挂一个学期的孝吧。”
“我们学校的女生?能难过一个星期就不错了。”老聂的愤青本色又回来了。我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愤怒,虽然听说过女学生勾引老师的,有豪车过来接女生的,还有女生钓外国留学生的,但是,至少我看到的还都好,至少张洛伊本色依旧,唯一的变数在老陈。
我心情复杂的回到了宿舍,洗脸刷牙以后一掂暖瓶,火气顿时大了,竟然没有人打水。最近我已经连续打了两个周的水。
幸亏我对这些屌人的素质早有预料,我摸黑从一个床底扯出几张报纸,揪出一个暖瓶,这是我为自己的脚预备的。
“哇,阿迪,你太不够义气了,竟然还藏了半瓶水!”拓跋大声喊,众人一片惊叹。
我根本不理他们,顺手拿过一个脸盆就要倒水。
“阿迪,弟兄们都喝了自来水,你还用开水洗脚,你忍心啊!”大排哀嚎道。
“滚,那是我自己打的,你要用自己打!”
“阿迪,把你的洗脚水给我先来一口,就一口!”芭比把杯子从蚊帐里伸出来。
我没办法,只好给他倒了半杯。
“阿迪,给我一点洗脚水吧,”拓跋无耻的说,“杯子就在桌上。”
这些屌人竟然让我伺候到床上,我怒气冲冲的用剩下为数不多的热水洗脚,发现只有老陈不在,心情就更坏了。洗完脚,我失望的发现,摸黑找不着拖鞋。
“我拖鞋呢?”
“谁知道呢?”拓跋没精打采的说。
“这是对你用热水洗脚的惩罚。”大排冷嘲热讽。
“手电呢?”
“谁知道呢?”
这个破宿舍!我勃然大怒,顺手卷了张报纸,抄起大排的打火机点着了,火势熊熊,整个宿舍陡然明亮了起来。
“妈呀!”芭比惊叫起来。
我立刻就看见了拖鞋,“火火火,小心!”几个人惊恐的叫道。
我满意地把火把丢出窗外,穿上拖鞋。
“啊,起火了!”外面有人惊呼。
“阿迪,好像不对啊!”大排爬起来看看窗外的亮光,哆哆嗦嗦的跟我说。
“一套《解放日报》,烧光了就没了。”我不以为然的说。
“小心衣服啊!”外面的人继续喊。
“不对啊阿迪,是不是在衣服架上啊?”大排在床头抖抖地问我。
我一激灵,探头一看,果然,报纸在二楼的晾衣架上熊熊燃烧,下面没有挂着衣服,好在没着。我顺手端起脚下的洗脚水浇了下去。
水没有灭得了火,但将火把冲到了地面上。危险解除了。
“你把洗脚水浇在人家的衣服上?”芭比小心翼翼的质问。
我二话没说,端起他的水杯,把剩下的水也浇了下去:“现在又洗了一遍。”
整个房间都被我镇住了,大家不知道我的火气从哪儿来的 。过了一会儿,有人蓬蓬的敲门。
“坏了。”芭比低声说。我心里咯噔一下。
整个房间默不作声。直到这个“蓬蓬”声第三次响起,大排才不耐烦的说:“谁啊,都睡了!”
“阿迪在吗?”是张秋立的声音。整个房间都松了一口气。
我打开了门,张秋立进门就问:“你知道吗?刚才三楼竟然有人放火!”
“放什么火?”大排和芭比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烧了报纸往下扔,太缺德了。”张秋立愤愤道。
“你来我干嘛?”我尴尬的问,打算带他出去。
“哎,张秋立,那火灭了没?”拓跋大声问。
“灭了灭了,我一喊,上面不知道谁浇了一盆水。太缺德了!”张秋立心有余悸。
“谁干的?没浇到你吧?”大排喜气洋洋的高声问。
我一把就将张秋立拽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