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落水之人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又像是枯木在体验酷寒后又一次抽丝。
这一刻,我们这些人焕发出了生机。
大活人憋在这么个窝窝囊囊的小土洞子里面,一憋就是好几十个小时,真的能把人活活逼疯的,我们这些人见惯了生死,一个个无论是精神还是意志其实都远超常人,可即便如此,仍旧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神经麻木,犹如行尸走肉,最开始的时候还偶尔能嚷嚷几句,对某些悄无声息就在土洞子里留下排泄物的混蛋送之以痛斥,可是到了后来,连痛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不仅仅是体力上的考验,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不过,当药师说到头以后,我很明显能察觉到,耗子洞里这群人一下子又变成大活人了,越来越迟缓的动作猛然间加快很多,眨眼的工夫我前面的人就窜出去老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到匍匐前进的速度原来也可以那么快。
噗通,噗通!
前方,落水声接连不绝,就跟下饺子似得。
弹指之间,这狭隘窝囊的地方里竟然就剩下了我和燕三。
“嘿,这帮孙子!”
燕三就像是一个被主子连续压迫无从发泄的死太监一样,捏着嗓子特刻薄的骂了起来:“什么重活都交给哥几个,一到有好事儿的时候,立马跑没影了,我们连个尾巴都抓不到,这就叫兄弟呵,我说,小孔哥,你能不能加把劲儿?咱快点,这鬼地方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你以为我想!?
我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蒿子,疯狂的往前爬,俩手都快刨地了,可恨背后拽着重物,无论如何挣扎,都收效甚微,但总比之前好了太多。
渐渐的,我终于看见了出口,亦能听到鬼哭狼嚎。
显然,小爷他们在欢呼。
出口之外,看不见路,似乎是个倾斜向下的斜坡,下面有水,应该不是很深,听小爷他们几个的声音就能知道他们状态很好,那里很安全。
很快,我爬到个出口,毫不犹豫的窜了出去。
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后,我以一个标准的狗吃屎的姿态向下扑去,然后整个人一头就扎进了冰凉的水中。
这水似乎是积水。
夏州城这边在宋代时周边已经开始沙漠化,土地干涸,但是地下应该是有一定水分的,这里的积水应该是土壤中的水分因为一些原因倒灌出来的,是干净的水,而且并不深,恐怕就是个潜水洼子,根本淹不了人,不过我是脑袋炸下来的,一头杵在水中,紧随其后,我托在身后的重物也狠狠压在了我身上。
那是一百多公斤的重物呀,一下子压在身上,我竟有些挣扎不起来了。
这且不算,燕三还紧随其后又扑了上来,再一次压住了我,我脑袋都快插在淤泥里了,一个非常尖锐的东西就藏在淤泥中,在我脸上狠狠戳了一下子,当时就感觉皮肉生疼,应该至少都是破了皮了。
我在挣扎,燕三很快翻起身来后,立即将我从水里扯了出来,众人七手八脚把我们两个人身上的重物和包袱接了去,我这才从水中翻身起来,顺手将那样扎到我的尖锐物件也扯了出来,我总觉得这物件儿沉埋在淤泥中,怕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脸上,仍旧是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已然见血。
只是伤口不深,对我这等皮糙肉厚的货色来说很难将之称为伤势,所以我也没有去理会,呛得连连咳嗽,而后直接甩去了脸上的水渍什么,这才睁开眼,定睛一看,我手中的赫然一截儿白骨。
直觉和经验告诉我,这是一截儿人的骨头。
古遗迹里有个把死人骨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也没多想,随手就丢了,恰好丢在了小爷怀中,然后我也没去理会,四下观望。
这里很黑,是一片空旷的地下遗迹,伊诗婷她们有人打开了手电筒,借着些许光芒能看见这地下遗迹有人工修葺的痕迹,结构和近代出现的防空洞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占地非常广阔。
只不过,这里高低不平,乍一看,犹如山间丘壑起伏,耗子洞出口所在的这地方,恰恰是一片洼地,有积水,我们大部分现在都聚集在这个地方。
这里就是党项族人的神秘基地吗?
我心生好奇,迈步准备去这四周看一看,看一看这个消失的神秘古国到底留下了什么。
“哎!”
这时,小爷忽而说道:“你们瞧瞧,这块骨头好像不太对劲呀!”
闻言,我立即止步,凑到小爷身边,倒是想听他说一说一块人骨有什么不对劲的,古遗迹里发现一块死人骨头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那骨头我也经受过,已经风化的差不多了,质地很轻,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爷却不说话,手里拿着手电筒,翻来覆去的照这块死人骨头,轻声道:“你们看,这骨头上面这是啥?!”
手电筒的光芒聚集在了骨头上的一个点上,我们循着光芒看去,只见,骨头上面依稀可见一些痕迹,非常真切。
“瞧出来了吗?”
小爷微微眯着眼睛,道:“这是齿痕,这个人,是被吃掉的。”
“你是说……”
伊诗婷也来了兴致了,追问道:“这地下遗迹里还有野兽?这人是被野兽给吃了的?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呀,也有可能是什么畜生沿着土洞子钻进了这里,饿极了啃死人骨头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儿吧?不能说这个人就是被野兽咬死的,当年党项人仓皇逃命,谁还有功夫带野兽进来呀……”
“这不像是野兽的齿痕。”
萍子上来瞄了一眼就说道:“野兽啃人骨头我见多了,留下的齿痕根本不是这样的,在骨头上的划痕就跟刀子刻下的一样。而且,畜生这种东西,有本性的,本性敢吃人的东西,基本咬合力都不小,真饿极了逮住人吃,能把人的骨头都咬碎,嘎嘣脆,不敢吃人的,那碰都不会碰,所以很少能看见被野兽杀死的人还有骨头留下,更不用说看到骨头上有齿痕了。要我说,瞅着这齿痕,我倒觉得好像是人的!”
萍子是鄂温克族里最好的猎人,整天和山里的那些畜生打交道,这世上能数得上数的掠食性动物,只要是大兴安岭有的,她没猎过的少之又少,想必对于这种事儿还是有把握的,既然她开口,十有八九错不了!
只是,这个答案怎么听都好像有点阴森渗人的味道。
“人吃人?”
燕三黑着一张脸说道:“别告诉我当年党项人进入这里以后,被困住了,宋军围城,又不敢出,索性在此地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这是有可能的。
人这种东西特复杂,温饱了会去想着享乐,如果连口饭都混不上了,那就会同类相食,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生灵,这不是耸人听闻的瞎说八道,历史上吃人的事儿还少?
鲁迅先生说封建制度吃人,实际上,古时候不仅仅制度吃人,人都吃人,例子数不胜数,但凡饥荒、乱世,这种现象绝对不会少,当年安史之乱的时候,人肉都被挂在集市上卖呢,价钱比稻米便宜,这都是有记载的事儿!
党项人果真被困这里,粮水断绝,吃人,是必然的事情。
“你们几个还是别低估了!”
这时,远处传来了药师的声音,声音有些森寒:“你们还是来这里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