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自不必多说!
除了唐赛儿,再没有别人还会沉睡在这个地方了!
对这一切,我实际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和答案,可是真正见到的时候,心跳速度还是不争气的加快了起来,立在我面前的,乃是一个六百年前白莲教的女首领呀,搁谁看见了心里头不犯嘀咕?
一时间,我站在墓道口也有点手足无措,忍不住偏过头去细细观察镜子里的唐赛儿。
可惜,古时候的镜子是铜镜,与现在的镜子不可同日而语,人在里面本身就看着模糊,再加上墓室里面的光线并不亮堂,相反还多少有些昏暗的,我又站在墓道口,距离颇远,这一切结合起来,我要是能看清镜子里的唐赛儿的容貌才真的是怪了,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张人脸,肤色白皙细腻,至于具体的容貌,却是看不见了,不过应当不是很渗人,她必是保持了生前完整的容貌的。
“我观你本是勇士,如在我们的那个时代,也必是一破关斩将的人物,自当封狼居胥,建不世功勋,可惜相逢太晚,要不倒是能与你纵马驰骋疆场,一起推翻了那朱棣治下的王朝!”
唐赛儿又一次开口了,她的声音说不上清冷,只能说很是平静,至少听起来相当悦耳,甚至,我都有种错觉,我在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死而成魔的绝世魔头,反而在面对一个风姿绰约的巾帼英雄,从始至终,她一直都背对着我们,面对着镜子,自顾自的说着话,仿佛是自怨自艾,让人心生怜悯,又仿佛是哀婉叹息,总之实在是让人生不出一丁点敌视的意思,却见她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满头青丝,一边又说道:“只是,此刻你我相见,为何又一下子变得懦弱了呢?这可不是一个七尺儿郎应该做的事情,难道,我就那么的让你心生恐惧吗?”
我狠狠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清醒点,决不能被唐赛儿迷惑。
长明灯亮着,墓主人便一直苏醒着。
这便是了!!
她一直都在这里对着铜镜坐着,但并不代表她真的人畜无害,六禁之力加身,整整豢养了六百年的时间,她的力量怕是可以通神了,一旦爆发,我们立马就得被摧毁的连渣滓都不剩下!
此时若觉得她无害,被迷惑了,那真的是可笑,连自己最后的希望都要泯灭掉了!
舌尖上传来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再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终于清醒了许多许多,开始审视此刻我们的处境了,心说既然这唐赛儿并不着急上来灭杀我们,那倒是对我们很有利,不怕她有神智,就怕她浑浑噩噩就知道杀戮,上来就直接抡起巴掌抽过来,那可是真的玩完了,就以她的力量,恐怕我们会被当场拍死,此时清醒一些反倒是好,倒是能与她说说话,伺机而动。
想通了这一茬儿,我也就不再思虑过多,只告诫自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倒是坦然了很多,脸上也洋溢起了一丝笑容,就跟见到了老朋友一样,迈开步子踏入了墓室中。
墓室里,香气氤氲,蛇人脂燃烧六百年,在这里积淀下了厚重的香味,让人心神宁静,这香味真的很有用处,那设局的守夜人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弄来蛇人脂,怕也是要用蛇人脂能带来的心神宁静来养唐赛儿的灵智,让她回忆起前生。
我倒是沾了点蛇人脂的便宜,此刻安静下来,思维愈发的清晰了,一步步的朝着唐赛儿靠近,在我身后的伊诗婷她们仨被吓得面无人色,竟然站在墓道口还是不肯进来,我亦顾不上她们了,转眼的工夫,已经到了唐赛儿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
此刻,我竟能隐隐嗅到她身上的气味。
说实话,一点都不像死人的味道!
相反,真跟绝世佳人一样,身上会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女儿香!
这香味不同于一些脂粉味道,也不是鳞香,清清幽幽,即便是在充斥着鳞香的墓室里也是如此的突兀,能清晰的嗅到!
怕是……她生前身上就带着这样的味道!
这种女性身上自然散发的香味,名叫女儿香,现在也叫体香。
以前我在书上看到过不少有关于女性体香的案例,最出名的,便莫过于乾隆的香妃,以及历史上的赵飞燕了,香妃自不必多说,谁都知道,而赵飞燕其实是西汉汉成帝的第二任皇后,也是绝世美女,传说她体态轻盈,能在人的手掌上跳舞,本身亦带着一股异香,把成帝迷的是神魂颠倒,不过,据说赵飞燕的体香不似乾隆香妃那般是先天带着的,传说她把一种秘方配制叫作息肌丸的药丸塞入肚脐,这种丸药是由麝香、高丽参、鹿茸等名贵药物制成的蜜丸,将其放入肚脐内,确实功效显着,用后可使人肤如凝脂,肌香甜蜜,但该药之毒却会经久滞留积蓄在任督二脉内,令女人终生不孕,赵飞燕也是因此,一生都未曾诞下一儿半女,算是一个千古未解之谜,只是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这个就无法考证了。
此前我看到这些的时候,都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在我眼中,只要是人大抵就无法逃脱体质的束缚,哪怕就是绝世美女不洗脚也一样算,不可能因为是美人,拉的屎就是香的吧?所以说体香什么的纯属扯淡,不过是古代那些酸溜溜的文人在那穷酸呢!
不过,现在,我是真的相信了。
这唐赛儿死后六百年,尸体上竟然还带着异香。
只是,或许是我靠她太近了,这唐赛儿多多少少有些反感,于是,肩膀耸动了一下,我清晰的观察到了,当场就停下了步子,自顾自的笑说道:“前辈乃是六百年前的巾帼,青史留名,我不过是六百年后的一个晚生,曾在课堂学习历史,常常听闻您的大名,一直认为您乃是封建王朝时的奇女子,心中尊敬崇拜的很,如今因为一些缘故,忽而闯入这里,得闻您就沉睡在这里,而且又活生生的站在了我面前,只是一时间激动,所以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好话嘛,谁不会说!
《祖巫秘术》里的第一课就是——若遇不可对付的鬼物,放低姿态说好话是必然的。
因为这鬼物终究还是与人不同,即便它们当中绝大多数也是人所化。
鬼物,近乎于兽,即便开了灵智,相比于人而言,还是差了点,至少不是那么的诡诈,心性还是直白点的,或许是人死了,便也不像活着的时候那样身上纠缠着许多羁绊和责任,所以也就不用虚与委蛇了吧,有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而且,因为多数的鬼物都是怨气所结,所以,与它们怒目相视,只会激励怨气,带来更加恐怖的反弹,而说好话,反而可以消弭怨气,在这些东西的手底下捡回一条命!
此刻,不得已,我便只能说这好听的话了。
“真的么?”
唐赛儿古井无波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些波动,听那语气,竟隐隐带着些惊喜的味道,只说道:“当年,夫家被迫害,那帮狗官把相亲逼的走投无路,到处都是饿死的人,逼不得已,只能举起反旗,只想着推翻了那狗朝廷,青史留名这些事情,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那不都是王侯将相才有的事情吗?那……史书上到底是怎么说我的?”
“时代已经不一样了,现在这个时代,早已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年月了,吃饱饭,穿暖衣,已不是梦想的事情。对于过去的人,自然也会给出一些公正的评价,史书已不是王侯将相们手中美化自己的画笔。”
我道:“史书上说您是旧社会里敢于反抗命运,争取自由的女性,是农民起义的历史上最为光辉的一笔,以女儿之身立下的功勋便值得后人铭记、感佩!”
“命运、自由……”
唐赛儿喃喃自语着,语气都有些颤抖了,轻轻一叹,道:“值了,一切都值了,当年之事,竟能让后人铭记……”
当然,我肯定只敢挑好的说。
至于白莲教……我提都没敢提……
毕竟,那是邪教,其实就是用歪理邪说来激奋人心,根本就是一套刺激农民起义的说辞,唐赛儿作为一个女性义军首领,所作所为没有一点毛病,别说是六百年前的华夏,就算是现在的华夏,能超越她的女人又有几个?别看社会上说这个女强人,那个女政客的,那是太平年月,显得一个个都很能似得,真到了战乱年月且看看,又有几人称王?战争是男人主题曲,男权社会的到来可不就是因为战争、狩猎等?在战争年月中能突出来的女性,那才是真的强。唐赛儿能在男权时代极为突出的战乱年间崛起,并且率领义军南征北战,她的能力和行为是值得肯定的,只是和白莲教扯上了牵连,难免是她身上的一个污点,放出去总是少不得一个利用宗教愚昧百姓造反的名声,这是没跑的!
这些我哪里敢提啊,而且,唐赛儿本身也是白莲教的忠实信徒。
和一狂信徒聊他们宗教的弊端,准得被攻杀,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此时,我看唐赛儿古井无波的内心终于涌现出了一些波澜,而且看着还挺高兴的,胆气就不禁壮了一些,趁着她还算高兴的时候,就又向前凑了一步,躬身问道:“在我冒昧闯入这里的时候,您说的话……是……您一直在注意着我吗?”
“从你们踏进村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
唐赛儿似乎被我夸赞了几句,心情比较美丽,竟然回答了我的问题,只说道:“虽然注意不到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可却能捕捉到你们的气息,知道你们一直都在这里活动着……”
原来如此!
只要她没有注意到具体的,那……她应该不知道龙晶匕的事儿!
我心头松了口气,仔细一想,其实也是,如果唐赛儿知道我怀揣龙晶匕,欲刺死她,恐怕当我一脚踏进这墓室的时候,她便一巴掌把我给拍死了,何必会和我说这么多呢?
此时,我看唐赛儿似乎也挺好说话,并不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魔头,于是就有点得寸进尺了,又忍不住说道:“既然您注意到了一切,便知道我们身上中了诅咒,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帮我们解开这诅咒,毕竟……我们本无心冒犯您。”
“诅咒?”
唐赛儿语气一凝,就跟狗翻脸似得,一提起这个,是说变脸就变脸,语气瞬间就阴沉了下去:“我为什么要帮你解开诅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