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侧卧的人已经闪到她身后,将她笼在大片的暗影中。
双手握紧,又缓缓松开。今天要死在这了吗?
温润的声音在黑暗中轻缓响起:“呵,姑娘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坐下来聊聊。”
温热的气息缓缓拂过沈诛颜的后颈,却让她脊背一片冰凉。
迅速从最初的慌乱中回神,稳住呼吸,变了声音答道:“我不觉得璟王会愿意与一个夜闯听风阁的人坐在密室里聊天。”她一语道破他是璟王,也点破了两个她必死的理由。
她的话引来他轻笑:“本王喜欢聪明人。”
逗弄猎物般的在她身后缓缓踱了两步,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背脊,勾唇:“或许,本王今天可以网开一面。”
她的背脊又挺了挺,愤然握紧双拳。他是在玩猫捉老鼠,想看老鼠在猫爪下如何挣扎。哼,这种无聊的把戏他璟王玩得不亦乐乎。
可她现在不能死,只要有一线生的可能,她都必须试试。
“璟王要如何网开一面?”直直盯着对面的墙壁,口气显得谦恭。
站在她身后的羿澜夜牵唇,看来沈将军还真生了个识时务的好“儿子”。温润开口:“看心情。”
沈诛颜咬牙,继而放松:“那请问璟王,现在心情如何?”
羿澜夜轻哼:“还不错。”
“那如何能让璟王心情更上一层楼?”
“嗯……”羿澜夜思索似的摸了摸下巴:“看你表现。”
“请问璟王,草民要如何表现才能让您满意?”沈诛颜已能对答如流。
羿澜夜看着挺得笔直的只到他下巴的背影,漆黑的眸中泛起一丝欣赏:“本王喜欢识时务之人。”
“在璟王眼里,草民是识时务之人吗?”
“是,又不是。”他在她身后迈着缓步:“你要识时务,就不会夜探听风阁,更不会动那本棋书。”
黑暗中一阵沉默,沈诛颜呼吸中都是小心,缓缓开口:“棋书是意外,璟王只要细看那本棋书就能知草民动它的理由。夜探听风阁,光这一项,就够草民死一百次。既然璟王留草民到现在,就必定还有留的理由。璟王能否赐教,让草民活到现在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本王已说过。”他悠然开口:“现在,本王想听听你夜探听风阁的理由。”
“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哈哈哈,本王第一次听说有人闲来无事逛听风阁的。”无聊似的叹了声,从背后伸手抚上她的后颈,微微使力:“本王喜欢诚实的人。”
脖颈上有力的大掌不断传来温热,却让沈诛颜浑身僵硬。
闭了闭眸,缓缓掀开,赌注般开口:“昔日定边将军府的沈傲,沈将军。”
羿澜夜漆黑的眸眯了眯,果然如此。缓缓松开了抚住她后颈的大手。
“为了个已死之人,到本王的听风阁来送死,值得么?”
“在璟王眼里,沈将军已死,在草民心里,沈将军还活着。”
“沈将军叛国,满门皆诛,与你一介女子何干?与本王又有何干?”他语气里都是轻松的事不关己。
沈诛颜握紧双拳:“沈老将军不会叛国!”
“哦?你与他非亲非故,何来的原由这般肯定?”
“草民乃樊凉人,沈老将军的功绩和为人,樊凉人尽皆知,何须沾亲带故。”
羿澜夜在她身后踱步轻笑:“呵,樊凉人。普天之下,尽皆王土。皇权让你五更死你就活不到六更。别说你一个,就是尽数樊凉人来,也无济于事。皇权下,莫说一个沈将军,就是整个樊凉城,兴废也是朝夕之间。”
沈诛颜握拳不语,他字字紧扣皇权,告诉她,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无人能挑战。
身后的步履停顿,她屏息,听到他轻语:“沈老将军之死,本王也很惋惜。”
惋惜?哼!轻蔑的扯了扯唇:“那草民要多谢璟王有这份悲天悯人之心。对这样的乱臣,璟王又何须怜悯?”
“本王有说他是乱臣么?本王只说皇权让他死。皇权是不管忠奸的,只论你死的价值。”
他语气平淡,谈论人的生死就像在衡量一件商品,让沈诛颜双拳越扣越紧。
她沈家满门的血,就是用来助他们登上那权利巅峰的!如此视生命如蝼蚁,为的只是“皇权”二字!
“璟王以为,沈将军的死有何价值?”
羿澜夜闻言,轻蹙了下眉,莫不是认为他害死了沈将军?
“老将军的死,不是由本王决定的,所以本王无法回答你。”
沈诛颜小心的呼吸了几次:“那小人的死,对璟王可有价值?”她在堵,堵堂堂璟王不必大费周章跟一个将死之人那么多废话。
羿澜夜扫过她谨慎的脊背:“如果只是一个小小樊凉人,无足轻重。”
“这是否意味着,小人现在可以离开?”
“阁下把本王的听风阁当集市?”
“小人以为,璟王如果想小人死,无需等到现在。”
“呵呵,本王说了,喜欢聪明人。只是,听风阁,没有本王的允许,是有进无出的。你说,本王该如何是好?”
“那小人就斗胆在此求璟王一个允许。”
“哦?你预备拿什么求我?”羿澜夜从她身后踱到她身前,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平静的脸。准确的说,是黑巾蒙面的脸,只余一双在黑暗中灼灼闪亮的星眸。
沈诛颜暗喜,时机已到。扬袖对羿澜夜的脸一挥:“拿这个。”一团白色粉末拂袖而出。
羿澜夜在她拂袖间微勾了唇,就遂了你的意吧。不然,本王还得费心思怎么放你出去。你自己出手了倒省事。磕眸,应声倒地。
沈诛颜没有半点踟蹰,迅速闪出密室,在一队守卫巡过后,提气,纵身跃出了听风阁,在夜色下向浣衣院悄声跃去。
羿澜夜缓缓掀眸,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手掌,抖了抖衣袍,不觉勾唇。看来,往后有意思了,这个沈二“公子”比他想象的有趣多了。
缓缓踱步到外室,走到书架上那本密室机关的棋艺书边,细看了阵,露出了欣赏的笑。
这本书因为经常使用,书脊和书封受到的磨损明显比其它书要大。
沈二“公子”观察入微,胆识过人,心思缜密,他开始有些欣赏她了。沈将军独独救出她,连长子都弃了,不无道理。
负手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夜晚扑鼻的清新空气钻入听风阁的角角落落。
漆黑如墨的深眸在夜色中不见底。
沈将军的女儿很出色,只是,她似乎认为是他害死了老将军。多说无益,那就让她查吧,一切终会水落石出。
他轻启唇:“萧然。”
萧然推门而入:“属下在。”
“查查与她联系的是何人。”
“是。”
“如果本王没看错,那只夜入浣衣院的家伙,是只鹫。”
“是雪鹫。”
“雪鹫?”越来越有意思了,她竟也有只难得一见的雪鹫。
“主子的意思是?”
“无妨,还挺有趣。”
“是。”
“下去吧。”
萧然没有动,片刻:“主子,夜深了。”
羿澜夜知他意,靠着窗棱轻语:“我今夜在听风阁歇了。”他用的我,跟萧然虽是主仆关系,实则比兄弟更亲。
“那属下告退了。”
他点了点头。
萧然又悄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