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澜夜笔下一顿,叹了下,罢了,轻声淡语:“你再去拿副碗筷来。”
“是。”沈诛颜领命走了出去。
不多时,一双细白的手扶着一副碗筷,小心翼翼放在了羿澜夜案几上。
碗底刚着案几,羿澜夜就拿起自己那副碗筷吃起来,边不甚在意的说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这么多饭菜本王自己也吃不完,本王不喜欢浪费。”
沈诛颜愣了半刻,突然就有些想笑,现在才发现他是个多别扭的人。明明是好意的话,在他嘴里就走了样。
也不再多做推辞,坐了下来,扶起碗筷跟他一起吃起来。
她安心的听着室内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不紧不慢的把饭菜一点一点放进嘴里。时有丝丝竹香萦绕鼻尖,第一次觉得跟他同坐一桌竟也可以如此轻松。
安静却不清冷的室内,传来羿澜夜似闲聊的一句话:“你之前在浣衣院跟大家处得可好?”
沈诛颜眸光轻扫过他的脸,夹了箸菜,状似无意的答:“还好。我向来话少,在浣衣院没几个亲近的人。”
“都跟谁比较近?”
“秦婶和宝儿。”
“秦婶?是进府二十多年的那个吗?”羿澜夜悠闲的又夹了箸菜。
“是。”
“她人很好?”秦婶他有印象,他来璟王府时,她就在浣衣院,人勤快,不多事,他就留下她了。
“是。在浣衣院很多事情她都帮了我,人很热情。”
“宝儿呢?”
“她刚进浣衣院一年,大大咧咧,是个爱说笑的丫头。”
然后,满室又只听见“噼啪”燃烧的烛火声。
沈诛颜都尽量详尽的回答了羿澜夜的问题,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跟她闲话家常。
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同桌吃完一顿饭。没有针锋相对,没有暗自揣测对方的心思,就是平常简单的一顿饭。许是都累了,许是已经有什么在悄悄转变……
沈诛颜拾掇完碗筷,出了听风阁。
羿澜夜盯着她跨出听风阁的背影,稍倾,叫来了萧然,吩咐他:“盯着浣衣院的秦婶和宝儿,她们所有的行动都要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是。”萧然退出听风阁。
沈诛颜再回到听风阁时,羿澜夜已经伏在案上批起了折子。
她轻轻带上听风阁的门,眼睛在房内巡了一圈,看到几柜上的茶叶,又泡了杯龙井轻轻放在他案几上。
听到他温润的声音:“朱颜,帮本王磨些墨。”
“是。”见他仍未抬头,她静静站在案几边开始磨墨。眼却停留在他手下的折子上。
折子上正是她见过的樊凉武将任命之事,最终还是用了丞相傅炎提的人。
眼不自觉就移到了眼羿澜夜清冷的脸上,想起之前他对此事的苦恼纠结,想必,他也是无奈。
已经看过了折子上的内容,眼还是没有从折子上离开,停留在他批注的字迹上。第一次仔细研究起他字迹里透着的那股竹的风骨来,不觉微翘了唇角,跟他的人真真是人字合一。
手下未停,正仔细在他的字上,听到他轻语:“好了,你在旁坐下歇着去吧。身子未大好,别站着了。要是无聊,本王书柜上的书借你看。”
“是。谢王爷。”沈诛颜退到了一旁,并未坐下,也没有动他书柜上的书。
稍倾,她又听到羿澜夜温润的声音:“你是想让你师兄明日来本王府上寻仇吗?”
看了眼他俯首案几的侧脸,沈诛颜寻了个离他较近的椅子坐下。坐了半刻,实在无聊,眼不断瞟向他身后的书柜,最后起身走了过去。
轻步走过的人让案几上的烛火摇晃,投在折子上的笔影也跟着摇晃,看着折子上笔影摇晃的人轻勾了下唇角。
沈诛颜寻了本兵书,回到椅子上。指轻轻抚过书封上“百骑论兵”四个字。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看兵书了,因为她这一辈子可能再也用不到。只是,那黄沙滚滚,马嘶剑鸣的沙场,想忘也忘不掉。她已经在梦里回去了无数回,和父亲并肩驰骋。
缓缓打开书册,细细看了起来,马上就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去。她合该是适合沙场的,一但拿起,就再也不想放下。
三更的更声敲过,羿澜夜从案几上抬头,看到沈诛颜还俯首在那本兵书里。星眸里神采飞扬,嘴角隐有笑意,小脸因兴奋而绽放着光彩,是这么多日子来他没有见过的。这刻的她美得夺目,让人移不开眼,不觉就勾了唇角。
她想必很爱她征战过的那片沙场,哪怕她尽心尽力守卫过的这个国家,给了她最大的背叛,她始终还是恋着生她养她的那片疆土。
他也许永远无法体会她的心情,但是他可以想象她心中的恨,还有那份恋恋不舍。
轻步走到她跟前,唤了声:“朱颜。”
沈诛颜反射性的抬头看向他,眼里的神采,嘴角的笑意和脸上的兴奋还来不及敛去,只愣了一瞬,马上从椅上站起,低头磕眸,福了身:“王爷。奴婢该死。”是她的错觉吗?竟然在羿澜夜脸上看见了淡淡笑意。
“无碍。走了,回竹苑。”他声音里少有的柔意乱了她的心。
“是。”沈诛颜熄了烛火,跟着羿澜夜出了听风阁。
夜晚的风轻抚过听风阁到竹苑枝繁叶茂的小路,朦胧的月下树影摩挲,“沙沙”声入耳竟是暧昧。
沈诛颜跟在羿澜夜身后,丝丝竹香钻入她鼻间,似乎顺着鼻爬入了她脑中,让她有些茫然昏沉。看着地下他高大的影子笼着她,时紧时松。心中缓缓生出丝异样,让她莫名的红了耳根。
昏沉中,身前的人淡如清风的声音钻入她耳里:“你喜欢兵书?”
“是。”她诚实的答。没想到他竟注意了她的喜好。
羿澜夜的唇淡淡勾了勾,轻语:“本王府上各院中都有兵书,以后你想看便看。”
“谢王爷,但这恐有不妥。”她今晚在听风阁看兵书看到入迷,已经算逾矩了。
羿澜夜并不在意,轻道:“本王说可以就可以,没有那么多不妥。不就是书罢了,摆在那就是给人看的。本王一人看那么多书,无人分享也是无趣。其它书,你要想看也随意看。”
沈诛颜琢磨了半刻,知道他是好意,再拂就是她的不该。应下了:“奴婢谢王爷。”
这“奴婢”两个字,听惯了的羿澜夜,此刻竟隐隐觉得有些刺耳。
两人一路再无话,一前一后入了竹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