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澜夜回到竹苑,抬眸间就看到了坐立难安的沈诛颜。她脸上的欲言又止,他又如何会不明白。
淡淡说了句:“你师兄走了。”见她似是蹙了蹙眉,又浅浅说了句:“总会再见到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看见沈诛颜星眸似是有些呆愣的看着他。
懒懒勾了勾唇,她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句吗?他自己也不明白,就是随心说了。也不再看她,径自到躺椅上躺下,闭了眸。今日与段逸尘的一叙,让他一向淡然的心境有了些波动。
沈诛颜犹自震惊在羿澜夜刚刚似安慰的一句话中。他竟然在安慰她!明白过后的她微乱了心神。星眸随着躺倒在躺椅上的羿澜夜,竟有些微微闪动。
五日后的夜晚,星辉月耀,本就富华的皇宫又浓妆艳抹了一笔。整个皇宫张灯结彩,灯火闪耀,太极宫中大摆宴席。王公贵族,三公九卿纷纷隆重出席,为的是当朝皇帝的绝宠云贵妃傅舒云的生辰。
这个绝宠贵妃的背后,有个权势庞大的傅家做倚靠。傅家的主宰——傅炎,乃三朝元老,当朝丞相,连当今皇帝也敬他三分。
宴会还未开始,殿内一片欢腾,百官纷纷向端坐正位的人告喜。
端坐在正位上的皇帝羿程昊一身明黄龙袍,嘴角擒笑,有着皇族羿家的完美外貌,只是深敛的眸高深莫测。几分华贵,几分优雅,几分异魅。
皇后一身明黄凤袍坐在他左侧,坐在他右侧的便是今日的主角——傅舒云。
美艳高贵的云贵妃,一身正红绣金凤袍,是皇帝特允,连皇后都不得不忍气吞声,可见皇帝对她的重视。
她此刻端坐在皇帝的右侧,峨髻高盘,钗以金牡丹,露出莹白皓颈,纤纤十指微扣服帖在腿上的正红绣金凤袍,嘴角一抹华贵清雅的笑意,朱唇染赤,柳眉藏黛,眼波莹莹流转如华,美矣,华矣,倾国倾城。
细看下,不难发现,她的那双皓眸,乃至全副身心,并不在她身旁举国最为高贵的男人身上,而是倾注在太极宫的宫门。她在等,等一个人,一个她七年前进了这个宫门,就再难见一面的人。
当那个一身淡绿,袖口袍边滚暗绣云纹的出尘男子,出现在太极宫宫门时,她皓眸里迸出流光溢彩,嘴角的笑泛起盈盈柔意,扣着正红绣金凤袍的纤纤十指笼紧了几分。眼波随着那个男子翩然至殿前,一刻也不曾稍转。
男子凤眸淡然,至正位下,恭敬一揖:“臣,羿澜夜,恭贺皇上、恭贺云贵妃。”
主座上的男子,仍是嘴角擒笑,朗然出声:“皇弟不必如此多礼。今日乃朕的爱妃生辰,举国同喜。皇弟请就坐。”
羿澜夜淡眸无波,恭敬谢过:“臣,多谢皇上,多谢云贵妃。”说完,便恭敬的退向紧挨主座的靠右次座。
傅舒云皓眸流转,随了他一路,直至他翩然落座,又停留了片刻,才将满目柔意从他身上不舍的收回。
羿澜夜掀袍落座,眸淡掀,悠然落在对面与他正对而坐的丞相傅炎身上,淡勾唇角。
傅炎眼角眉梢都带笑,冲羿澜夜微点头。今日,他是最大的赢家。
羿澜夜在看到傅炎眼中的得色时,淡勾的唇角深了几分,不甚在意的敛了眸。
不几,羿凌天也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数他最热闹,大老远就边走边恭贺:“臣弟给我们造福天下,万万岁的皇上,和我们千千岁,美若天仙的云贵妃娘娘,道喜啦!”
羿程昊朗笑:“好啦!八弟你就别贫了!你皇嫂面薄,又该怪罪朕教弟无方了!快到你座上歇着吧!”
羿凌天一脸痞笑,玩世不恭:“那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摇大摆的就在羿澜夜旁边的几上落了座。
仍是一脸玩世不恭,笑看羿澜夜,声音倒是轻了几分:“四哥,要是嫌这空气不好,等会跟我走。”然后,若无其事的跟身旁其他官员寒暄起来。
羿澜夜始终是淡然,连正眼都没瞧过羿凌天,仿佛刚才他的那句话他从未听到过。
戊时,宴会准时开席,满朝文武举杯齐贺,太极宫开始歌舞升平。接着,便是一轮接一轮的百官百态,推杯换盏,虚与委蛇,朝堂政治暗斗。
酒过一旬又一旬,羿澜夜也不知自己到底喝下了多少杯。只知,正座上的皇帝,和对面的傅炎,喝下的绝不比他少。
他一向不易醉,只是今日,那并不烈的九丹金液,却让他微熏。许是,让他熏然的并不是那九丹金液吧……
暗自敛神的他,并未发现,主座上一双盈盈皓眸,时不时向他投来饱含柔意,似有千言万语的目光。
在这种目光下,他又与几个官员喝了几盅。还未落座,就见羿凌天酿酿跄跄到了主座台前。双颊酡红,满目醉意,举着杯笑对皇帝,吐词含糊不清:“皇帝……哥哥……,臣弟敬你,有如此好的……皇后和……云贵妃。臣弟……有些头疼,想出去透透气……”
羿程昊无奈一笑:“八弟想是喝多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羿凌天闻言,如获至宝,笑容又咧大了几分:“臣弟……多谢皇帝哥哥!”举盏仰脖喝了个干净。又脚步虚浮的往自己案几边走去放盏,经过羿澜夜几边时,脚步一软,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他案几上,满几的碗盘、酒盅朝羿澜夜飞了过去,“乒啉乓啷”碗盘落地,羿澜夜的淡绿衣袍上一片狼藉。
本热闹的大厅,像是突然被施了咒定格。有举盏愣看他们的,有瞪眼禁声的,有轻声抽气的……好一派清净滑稽的景象。
羿凌天对自己造的孽完全不清楚,抬头醉看面前的人,然后笑了,伸手就去抹他已经一片狼藉的淡绿衣袍,边抹边念叨:“四哥……袍子脏了……”
羿澜夜只是淡然负手而立,眸冷扫向羿凌天,任他在自己袍上上下其手,将他的淡绿衣袍抹成了一片惨不忍睹的灰褐,然后冷然出声:“好了。”这个八弟,该拿他如何是好!以为皇帝是这么好糊弄的?
羿凌天在他冷然的声音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他,是不解。
文武百官总算是回了神,这荒唐的一幕,让他们纷纷眯眸咂舌。敢如此胡闹的,也只有这八王爷了。
倒是皇帝羿程昊嘴角擒着的那丝笑未变,朗然对羿澜夜笑道:“四弟,你就不要责怪八弟了。他一向贪杯,还不胜酒力。你正好随他一起出去透透气,把那身袍子也换了吧。”
语毕,轻唤了声:“福禄。”
侍候一旁的福禄立即躬身,细声应道:“奴才在。”
羿程昊笑看着羿澜夜:“你领璟王去尚襟殿把袍子换了吧。”话却是对福禄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