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脆弱,梨花带雨的傅舒云,羿澜夜终是心软了,轻叹了声,淡语:“云贵妃,你现在是皇帝的妃子,须谨言慎行,无益的话,不要再说了。皇宫内院不比宫外,时时要提防隔墙有耳,这点,你身为贵妃,应该比我更清楚。”
傅舒云见他神情软化了些,轻笑似讽:“夜,七年了,我谨言慎行了七年,傅家该得到的全得到了。而我呢?除了得到这个似枷锁的贵妃头衔,什么都失去了……可笑,可悲……”
在她讽笑的话语中,羿澜夜敛眸,心下微痛。傅舒云这样一个美貌聪慧的女子,也逃不过成为权利欲望下一枚棋子的命运。这个他深爱过的明澈女子,将一生被困在这个红墙碧瓦的华贵牢笼中,说不心疼,那是骗人的。
面对这样的她,冰冷拒绝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口,只能站在她三步之遥淡看她。
傅舒云见他沉默不语,知他是心软了,继续柔声娓娓似叹息:“都知皇帝宠我,呵,谁又知我背负了红颜祸水的罪。伴君如伴虎,帝心难测。皇帝给了傅家多少,必定会让傅家加倍奉还。傅家看似得到了一切,其实,都在帝王掌握之中。我傅舒云不过是皇帝和傅家相互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话至此,羿澜夜剑眉几不可见的蹙了下。她看得如此透彻,只怕痛苦会更多。心下一动,就轻淡出声:“云贵妃何不只享受皇帝的恩宠,其他事本就与你无关。”
“哼”傅舒云轻声哼笑:“恩宠?那不过是做给百官和傅家看的罢了。如若真宠我,不会让我七年都无所出。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他的皇权罢了。”
皓眸一转,敛了眼里的淡薄,看着羿澜夜雅笑:“夜,我们难得见一面,不说这些深宫内院的烦心事。”她看着他的眼眸逐渐转柔,最后竟似要滴出水来,淡笑轻问:“你……好吗?”
羿澜夜在她的这种柔意中怔了一瞬,又恢复淡然,轻回她:“何谓好,何谓不好?你觉得好便是好吧。”
他淡然语气中的苍然让傅舒云心颤,皓眸波光潋滟,饱含柔情的一声:“夜……”下一刻便冲进了他怀中,闭眸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这个怀抱,她已经想了七年……
羿澜夜怔然看着伏在他怀中的人,手一颤,犹豫的抚上她肩头,终是将她轻轻推开,后退了两步,恭敬的垂眸,语气也凉薄了几分:“娘娘,请自重。”
傅舒云犹自震惊在他的话和推开她的那一幕中,皓眸又笼起薄雾。他果然不再爱她了吗?
喧嚣的皇宫,静谧的从太极宫通往尚襟殿的路上,两个曾经亲密的人,如今形同陌路的伫立在那。已是各怀其心,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远处,隐在墙角的一个静谧无声的身影,羿澜夜早已看到。那个男人,还是跟多年前一样,如影随形着傅舒云。他也许是唯一一个在这个皇宫中,她不需要防的人。但,他却必须要问。
淡勾薄唇,语气清冷:“云妃娘娘,子都可好?”
傅舒云瞠眸看他。他这是何意?
“你……为何提起他?”
羿澜夜淡笑,意味不明,幽幽开口:“皇帝能如此放心让他当你的隐卫,不得不叹帝王对你的眷顾,也不得不叹,子都武艺高强。我记得,他的箭术尤为出色。七年前,校场上的那一箭,技惊四座,震壁如土,箭身也成了乱棘。想必如今,他的箭术有增无减吧。”深眸淡然落到傅舒云脸上,不带任何情绪。
他问的是登月楼要射杀朱颜的那两箭。子都,是他唯一见过能射出那样箭法的人。
他的话和这一眼,让傅舒云背脊凉透。他是发现了什么吗?她只能水眸如波,细细盯着他的脸。
她谨慎的举动,让羿澜夜再也不想多言,将深眸从她脸上滑开,举步迈向太极宫的方向。经过她身边时顿了步,低语:“你前些日子回家省亲,他还有空去登月楼一游,本王也很讶异。”半晌不闻身侧人言语,轻叹了声:“云儿,你变了,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聪慧透明的云儿了。”说完便继续迈了步,再也不做停留。
与她擦身而过时,心中丝丝苦涩滑过,隐隐作痛。真的是她啊!那个他曾经深爱的澄澈女子,在这金丝牢笼中已经变得他都快不认识。如果是她指使子都杀朱颜,必定跟傅炎脱不了干系。他一直怀疑的事,恐怕终要成现实。
傅舒云独自站在那条他越走越远的路上,由最初的震惊,开始笑,笑到忧伤:羿澜夜,你如此云淡风轻,可知我的水深火热。七年啊!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院,我怎么可能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云儿。
眼中有了一抹狠色。现在的我,只知道,要得到,就要不择手段。失去了你的心,我就一无所有了,那个得到你心的人,我不会让她好过!整理好衣容,皓眸中一片寂静,抬首往御花园的驭荷池走去。
亥时过去太半,羿澜夜回到了璟王府,走进竹苑的寝居时,沈诛颜正坐在椅子上看书。那张神采飞扬的小脸,扫了他心中的一些阴郁。不看他也知道,她看的是兵书。
沈诛颜一直埋首那本兵书里,忽闻门口有动静,立时起身放下手里的书,对着门口的人福身:“王爷,您回来了。”
羿澜夜径直走到她跟前,随手拿起她搁在椅子上的书,翻了翻。从他说,她可以随意看他的书开始,她也真的不客气的在他不在时,翻阅他的书籍。她这种骨子里的真性子让他有了丝笑意,随口说了句:“不是说了,本王若是回得太晚,让你先歇了么?”
他语气里的轻松随意,让沈诛颜心念一动,即刻垂眸接话:“哪有主子未歇,奴婢就先歇了的道理。”语气中,少了些往日的生冷。
他靠过来时,身上的酒香让她熏然。想必,宫中的夜宴,他没有少喝。再看那一身锦袍,已不是出门时穿的那身淡绿,而是换成了墨蓝,让平时淡然的他,看起来多了份静谧妖异,直让人想探索。不觉就红了耳根。
羿澜夜掀眸看她。她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但骨子里的性子,盖也盖不住。还真不是做丫头的料,偏偏硬是做了他的贴身丫头。她的这种隐忍,常人怕是难以做到。
不由又想起今夜宫中发生之事,凤眸看着面前女子柔了几分。面前隐忍玲珑的女子,连傅舒云都要对她狠下杀手,傅炎怕是万不会放过她。似叹了句:“夜深了,身子也才刚好,早些歇着吧。”
他似关切的话,让沈诛颜抬眸看他,呐呐回了句:“是。”便移步去对面的门房打洗漱用水。
端着水盆回来时,见羿澜夜已经披散满头乌发站在屏风后解外袍,连忙放下水盆,加了脚步靠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外袍,细细抖开,一阵淡淡脂粉香萦绕过来,沈诛颜愕了一瞬。
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闻见过女人的香气,一直就是干净的竹香。一阵不熟悉的微酸感漫了上来,握着袍子的指不自觉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