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程昊深敛的眸似顿了一瞬,“哦?竟有此等巧事。”
沈诛颜一笑:“确也算巧。”
她话刚落,傅炎就笑道:“刘大人竟有个如此出色的远房表侄女,老夫跟刘大人同乡同僚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知道。”他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轻易就过皇帝这关。
他这话不免让羿澜夜心下一紧,知他是有意为难,但他现在不能多说,只能看朱颜如何应付了。眸落到大殿中仍是泰然自若的女子身上。
却见她似早料到傅炎有此一举,唇角微翘,把头微偏,星眸灼灼闪亮对上了傅炎:“朱颜倒是没少听表舅说起傅丞相。听闻丞相为国为民,劳心劳力,丰功伟绩,朱颜甚是佩服。只是不知为何,两年前开始,竟是甚少与朱颜表舅来往,表舅说起此事都甚是惋惜。”
羿澜夜心中大石落下,眼中闪过赞赏,嘴角似都有抹笑意,他早该料到的,她不是一般女子。一番说词,表面客气,竟是把傅炎暗讽了一番,告诉傅炎,她知道他与刘言常的疏远是因为他陷害了她父亲。
她在议政大殿上,面对傅炎的质疑如此淡定,四两拨千斤,就把傅炎的暗箭反挡了回去,这才该是他欣赏和喜欢的女子。
沈诛颜这番说词倒让傅炎愕了一瞬,不想她如此镇定,反倒恭维了他一把,还把问题推到了他身上。
但他毕竟官海沉浮多年,立即就定了心神,笑道:“看来是老夫疏忽了,改日定当登门与刘兄道歉。”
沈诛颜对他浅浅一笑,大度的朗声道:“丞相严重了,何来道歉一说。朱颜的表舅只是念同乡患难情罢了,知丞相公务繁忙,怎会有过多时间与已告老还乡的他闲话家常。”
傅炎听她话里话外都是在暗讽他,心中一股恶气,却无它法,也只好顺了她的话:“呵呵,刘兄如此通情达理,让老夫惭愧。那老夫就只能先请朱颜侄女替老夫代问刘兄好了,待老夫告老还乡之日,定与刘兄畅快一叙。”
沈诛颜还是一副镇定的笑脸面对他:“朱颜定将丞相好意转达与表舅。朱颜在此先谢过丞相看的起朱颜的表舅,不嫌弃他已是闲云野鹤。”
傅炎牙槽已咬得“咯咯”作响,面上仍是和煦,似责怪的笑回她:“朱颜侄女这是要折煞老夫了,可不要再如此说。”
沈诛颜一笑,不再看他,又面向龙椅上的帝王。
她刚刚与傅炎的你来我往,龙椅上的羿程昊看得明白,这朱颜面上客气,实则对傅炎不满,而老丞相竟是拿她无法。
不觉在心中好笑,如此老谋深算的傅炎,竟是在一个丫头这吃了暗亏,让他心情大好。
看着脚下已面向他,又堂而皇之与他对视的女子,脸上浮出了丝高深莫测的笑,又看了她半晌。
出口的话不似之前刻板,竟有些像与她闲聊:“朱颜,你这一身本事从何学来?”
他这一问,又让刚放下心的羿澜夜屏息凝神。他除了给她新的身份外,所有一切朝堂上发生的事都无法预料。他昨日除了领她回来,就再也未见过她,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他忐忑中,沈诛颜却毫不犹豫就答了:“民女家中开有镖局,自幼与父亲习武。父亲曾在军中服役,听他说过不少将帅的英雄事迹,民女心有向往,所以就读了些兵书,父亲也甚是支持,所以养就民女一身男儿本领,却对女儿家的细活一窍不通。”说着说着脸上浮出丝笑意,是有意为之,笑看羿程昊,“还望皇上不要见笑。”
她知道自己的说辞漏洞百出,现下唯有转移皇帝的注意,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羿程昊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漏洞,却并未深究,只是笑了笑,辨不清意味,“你还真有个好父亲,才能养出你这么出色的女儿。”他有意放水,谁也莫可奈何。
“民女谢皇上夸赞。”沈诛颜总算是舒了口气。
刚放下些心,又听羿程昊问道:“你又怎么做了朕四弟的贴身护卫?”
这一问一出,大殿下的人心思各异。
羿澜夜愕了一瞬,掀开一直磕着的眸看了眼龙椅上的羿程昊,见他神色轻松,并未有责问之意,便又垂眸淡淡看着脚下地面,只是一颗心一直悬着。
他知道羿程昊之前已是有意放水,如若要抓颜儿的把柄,刚才便已抓了,只是不知这一问又是何意?
傅炎是一脸的欣喜,这臭丫头公然在大殿上给他难堪,他倒要看看她会有怎样的下场!
沈诛颜神色都稍乱了一瞬,事关羿澜夜,她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淡然,她怎样都不要紧,但不能害了他。
只一瞬,她便似羞怯的垂下了眸,脸上都带着淡淡怯笑,浮出两朵红云:“民女要是说了,只怕皇上要笑话民女了。”
她的话让羿澜夜一震,抬眸看她,她到底要说什么?
傅炎脸上的欣喜眨眼隐去,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羿程昊却是满脸的兴致,这女子已引了他兴趣。面对他不卑不亢,镇定自若,连傅炎这个老谋深算的主也在她这吃了暗亏,他倒想看看她又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说吧,朕不笑话你。”嘴角噙着丝看戏的笑容。
“那民女就说了。”她状似忸怩,出声却是坦然:“民女素闻四王爷风姿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且精于兵道,民女心有所往,于是便央了表舅行了个方便。”除了最后一句,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大殿上一片寂静,一众大臣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个女子竟如此不知羞,公然在议政殿当着一众当朝大臣表明对男子的爱慕之意。
羿澜夜震惊,不想她竟在众目睽睽下公然表明对他的心迹。这个女人,还真是会给人“惊喜”。在这种境况下,竟还能如此镇定,连感情也可以拿来做筹码。
虽知这些话多半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也未见得有多少真心的成分。他该恨她将他们的感情也拿来做筹码的,可他竟觉得得到些许安慰,对这样面对皇帝不卑不亢,大气镇定的她甚至是欣赏的。
傅炎眸中阴鸷,想不到这个朱颜这么不好对付,竟不惜让自己名誉扫地,以保全自己和羿澜夜。
羿程昊也似为她的语出惊人愕了一瞬,而后便朗声大笑:“哈哈哈,好一个爽快、胆识过人的女子!毫无忸怩之气,豪爽堪比男儿,朕欣赏。朕的四弟还真是有福气。”
一众大臣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皇帝竟欣赏这女子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简直闻所未闻!这太阳看来还真打西边出来了。不禁都对殿上静立着的女子多了份心思。
羿程昊对一众大臣的表现视而不见,悠悠看向羿澜夜,脸上的笑变得高深莫测:“四弟,如此出色的女子,堪为国之栋梁,你却要将她束之高阁,是四弟眼拙还是朕识人不清?”眸中滑过阴冷。
一众大臣又抖了抖,这皇上又要为这女子与四王爷变脸了。
傅炎一喜,奈何不了这朱颜,能给羿澜夜一些教训也让他痛快。
羿澜夜面色镇定,正要开口,沈诛颜就已接了话:“皇上。”
把所有人的注意又引了过去,包括羿程昊,他饶有兴致的看向她,等她下文。
沈诛颜坦然看着他:“此事不怪四王爷,是民女自行离开了王府。民女因得不到四王爷之心,心有怨恨,便擅自离了府,要说错,是民女之错,与四王爷无关。”
她知道,皇帝是有意寻羿澜夜错处,事到如今,唯有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才能让皇帝无由责问他,让他脱困。
羿澜夜深眸凝着她,似滑过丝痛楚,她狠心离了他,现下却又竭力护他,她为的是哪般?
羿程昊看着大殿下振振有词的女人,眸中阴冷一闪而过。她竟是可以为了羿澜夜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这样的女子他佩服、欣赏。只是,她为的那个人不对,让他心存不满。
这个女子,他看上了,可以为他所用,至于其它的,可以容后再说。
脸上的表情也放松,噙了丝笑:“既是如此,那朕便不追究四弟之责了。”
他这句话让羿澜夜面色愈加凝重,羿程昊竟为了颜儿一句话放过了他,这让他忧心忡忡。羿程昊对颜儿的心思,只怕不是欣赏这么简单。
欣喜半晌的傅炎愣住,皇帝竟是为这女人一句话连羿澜夜也放过了,心中不禁警钟长鸣。
大殿上一众大臣捏了半天的冷汗退了下去。只是不停瞟那引来无妄风波的女子,也不知这个女子是喜是灾?
沈诛颜却管不了这一众人的许多心思,只要羿澜夜无事,她便安心。恭敬对龙椅上的皇帝羿程昊福了身:“皇上圣明,实乃我惜羽之福,万民之幸。”
羿程昊对脚下恭敬的女子笑了笑:“起身吧,你倒是会见缝插针的奉承朕。”
沈诛颜心知这风波已过,起身看向羿程昊:“民女不敢,民女说的是实话。”
“好了,这些就不多说了。朕问你,你可愿为我惜羽尽一份心力?”他面色慎重。
此话一出,满殿气氛又都凝重,泱泱满殿的大臣,呼吸几不可闻。
谁都知道这一问的含义,可偏偏这问的对象是个女子,让他们惶恐。
羿澜夜呼吸都顿住,羿程昊此意所为是何?绝不是想让她为惜羽尽一份心力这么简单,只怕还对她存了更深的心思。
傅炎已不能更震惊了,皇帝竟要封一个女子为官!阴鸷的眸瞟向静立在龙椅下的沈诛颜,此女不除,必是祸害!
沈诛颜一直屏息掂量羿程昊话里的意思。皇帝怕是要封她为官,这本不是她所愿,爹爹和她满门的命都丧在这朝堂官吏的明争暗斗中,她恨这阴暗肮脏的地方。
可如今,她要报她满门的仇,只有这里才是离傅炎最近的地方,她才有下手之处。
而羿澜夜,她既躲不开,避不了,那唯有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她方能尽力护他周全。
最后心神一定,眸郑重看向羿程昊:“民女愿意。”